在暮春的夜色里行走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黑暗压过来的时候,我在路上走着。和我类似行走的人叫做陌生人。夜色以不容质疑的弧度悄然包围过来。行走中,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脚趾头面前左右摇摆。我踩过去,它又在我的前面晃动。我继续踩过去,它始终在我的前面,我低头踩着影子走。左一脚,右一脚,夜色被我踩得越来越深,如眉毛和瞳眸般漆黑。我和我的影子在暮春的夜色里同行。
  五月的植物以旺盛的力量在空气里扩张生长。夜色像吸足了水分的海绵,驮着沉甸甸的云层,网罗迷途的鸦阵。意识在这个时候往往没有归属性,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股脑儿扯着往各个黑暗的角落驰骋。我管不住它们撒野的逞念。一束灯光或风的痕迹都会唤醒记忆。在这个蛙鸣如雨的季节里,村庄的道路开始被萤火虫照亮,疏通每一种无法躲闪的乡愁。
  暮春的乡愁浸透艾草的青涩。一种怀念在城市里悄悄泛滥,野菜是寻找童年最好的入口。我不要霓虹万丈,只想要回我的半瓶萤火虫和半个月牙儿。把耳朵贴近风的胸膛,我渴望五月的风带回我的稻田和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电线杆。我那些童年的伙伴呢?是不是也像萤火虫那样,散落天涯?那么,我去哪里找回星光下的丢手绢,捉迷藏?
  我们沿着五月的山谷出发吧,或许还可以遇见出生的花朵和凋零后的青豌豆。在文字的呼唤里,那些打过滚的稻田开始舒展,拔节,丰盈和饱满。草地上的花朵落籽成泥,它们却找不到生存的土地。水泥钢筋的夹缝里,繁华和声色犬马生满光辉。
  把双脚交给路况,把灵魂交给风的韵脚,行走在五月的夜色里。灯火上来了,城市变成了夜里贪恋水草的鱼,攀着水面四处招摇。鲜活伶俐的风把霓虹撕裂成潾潾碎片,是覆在鱼背上斑驳的鳞片,被时光的利刃裁剪,撕碎成皲裂的尘埃。拔地的楼房以碑的姿势收摄光阴的气息,拦截着逐渐衰落的青草清香。四面沉落的星河,唯有迁徙。
  迁徙是没有目标的归途。祖先的河床和肥草,在啃噬后放弃了最原始的图案。瘦骨嶙峋的脉络风化成泥土。戒备森严的水泥玻璃,还有钢筋,在机器交织的音图里,丧失践梦的能力。简陋的柴屋留在远远近近的天籁里,和着杜甫破落的秋风一起衰老。暗夜阒寂,高低的屋顶似鸟翼凸显幽蓝的层次感,如沉默的冢,将寂静拉得空旷幽远。
  炊烟消失的半空,月亮瘦成李白清高的诗行,千年的跋涉后还在寻觅那年怅望的床头,照着流浪人缄默的哀伤。城市的角落藏着清理不了的旮旯,迷失家园的乞丐和残破的酒瓶,买酒不归的笙歌燕舞。那些喧嚣越过围墙,楼房,抵达玻璃包裹的温室。
  在黑暗中怀抱月光睡觉,是醒不了的梦。现代的声响穿透夜色而来,摇滚和爵士的声浪将黎明淹没,惊吓着夜里离巢觅食的鸟儿,它们缩起脖子,隐忍着藏身黑夜,躲开猎人犀利的枪杆。潮湿的音乐如幽冥的青蛇,穿梭在丛山峻岭般的楼房缝隙里。霓虹和夜风在高谈阔论,据说爱情曾经来过,而后变得高深莫测,和纸币谈论收成。
  在暮春的夜色里游荡,黑夜是一种思想。灯盏,月亮,还有流浪狗。放弃深秋的隐痛,放弃冬天的锋刀,在人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口,闻见苦楝的味道。五月的花儿开得从容,蔷薇摆脱刺的羁绊,将花朵挤簇成花好月圆,不露声色地美好。拒绝泄漏其它。关于露水,言语,宇宙的混沌和汉简上的旧事残梦。
  香樟树的旧叶剥落,静默旋落在风的鸣响中。安静地匍匐在地,尘世的雾气腾散开去。黑夜是丧失语言的寂静。抬头,星宿沉落处,夏天的气息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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