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今天立冬。饭桌上,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这时,我刚好埋头认真地喝汤。我以迟缓的姿势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沉默冷毅的脸,轻薄微抿的嘴唇,还有好看的鼻梁。
  有那么一刻我神智呆滞,思维似陷进一堆柔软的浮沙,冰凉和温暖并存,丰盈与疏漏交错而过。我看见黄昏的阳光愉快地穿过窗户,淡白的光线照在门槛的地面上,内心的软弱与惆怅有瞬间的无以言喻。
  季节踮起无声的足,锦衣夜行,包裹时光的暗换。有时候你分明日日如常地吃饭工作睡觉,却总感觉那是一种封闭的容器,机械地注入与输出,饱满和空洞都是短暂的形式。
  秋天终于一去不复返了。恰如赫拉克利特变的哲学:“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来年,秋还会来,却已非昨。
  这个秋天,遇见过的人,经历过的琐事,流过的眼泪,笑过的欢颜,种种痕迹都将由实转虚库存。记忆原本是一种深刻的思维储存,深一道,浅一行,浸润在时光的水中,折射一种隐忍的诡异美。
  而我,却总是喜欢在迟疑的瞬间将一些感觉辗转笔端。那种境界就像一个渺无人烟的岛屿,与外界隔绝途径,却自有天地。潮湿繁茂的心情会挤蘸忐忑的笔,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四面八方涌现。
  交错纵横的河床,雨季过后的很长时间里,逐渐裎露一种斑驳迹象。黄土,泥沙,荆棘和野藤,凛冽的芦苇和清凉的禾笋。有白雾漫上来的时候,黑色的水鸟会缓缓飞过河面,凋零的柳叶和梧桐落叶在风中翻卷,落入水中的刹那,有着依恋的痕迹。
  在很深的夜里起身喝水,黑暗的空间里,淡白的月光照进来,片刻的清醒,你只需记得。很多心情不能用倾诉的形式说给自己以外的人听,不会轻易提起的时候,却可以随心所欲交付给文字。纵横涂抹,一种心安理得的信任。
  活得丰盛而热烈,原本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藉口。混迹在琐碎的日常里,有时候觉得自己丧失了思想。机械的举止可以将略微不安的内心完美无缺地掩饰。
  这个初冬的早晨,阳光出奇地好。忙碌后,捧着杯子在饮水机边装水,视线刚好落在窗外的空地。空旷的操场上,除了回荡的风,就是静默柔腻的阳光,偶尔有灰色的麻雀低低掠过球门,擦过孤零零的削瘦旗杆,决绝而去。
  穿过层叠的屋檐和楼房,我更渴望邂逅收割后的稻田。那些袅袅的炊烟,烧焦后的蹈茬,匍匐在地的衰草,田埂边默默吐放清香的雏菊。赤红的晚霞会牵扯云的衣袖,它们依偎着青黛的远山给人苍茫空旷的感觉。
  白霜和冷雨,这是留在记忆里的南方初冬印象。某个暗夜里,少年往事浮漫脑际,不惊不艳,却有着让人沉溺的线索。很多与初冬有关的记忆和画面,始终在内心留有强大的磁场,犹如不定格的慢镜头,恢复出一些幻象。
  此时,冬阳下清亮的芙蓉花,朴素的木槿,还有恬淡的雏菊,它们在一种寂静里调和着季节的气味。犹如那些年轻女子脸上流露出的初恋爱情,未经风霜的凌掠,干净清透。温暖而充沛的阳光,还有温柔缠绵的风,似一双安详的手探进你体内触摸你的骨头。
  我听见繁盛凋零的声音,通透淡定。
  我会在温暖的午后,一个人穿过那个空荡的广场,走进那个明窗净几的店里。吃着鲜果特饮,喝着一杯放了糖的饮料,咖啡或巧克力,抑或水果茶。
  店主是个好看的男人,个子是南方人少有的高。开着暖气的店里,一年四季没有看他穿过厚厚的棉衣,就算是凝霜飘雪的冬天,也只是穿着干净的衬衫,熨帖流畅的暗条纹裤子。简短的对话时,我会注意到他棱角分明的额头,以及轻薄微挑的唇。
  这是一个细腻的男人,除了安然的面容外,还有一双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地整齐,给人一种安全洁净的感觉。各式食物,交替的陌生面孔,车子和人语混合的声音,这尘俗的气息会在心口拥挤,趔趄而行。偶尔释放出清淡的味道,欢娱与寡淡的心念。
  陌生的人群里,有时候,一些固定的风景会逐渐根植在浩荡的内心。不需要探索和究问,虚无之中,以诚实的笔踪,将一些偶尔的惊动与欢喜,茫然与沮丧,写在纸上。
  懂得与疑惑,悲伤与隐忍,也只是自己的事,与别人不相干,与季节没有联系。店里的服务生里有熟悉的旧面孔,间或也有交替的陌生人的脸。固定的场合,来和去属于自然规律,有时候我们听从时令的派遣,尽管内心贪恋那熟悉的旧。
  窗外,树枝突兀的伤口昭示季节的更改。语言是多余的,那些华美盛大的开放最终是悄无声息的剥离。脱下红色的靴子,黄昏的风悄然抵达怀中。一个人坐在大理石清凉台阶上,内心有一些绵和的意念,这样的暮色里,这样安静的风中,若能邂逅你,邂逅一场洁白的梨花,那该是怎样的惊动?
  周遭的植物曾经繁盛过,如今只是静默的容颜。时光是水,那些美好是水波中隐约的清香,它们会顺着河床悄无声息地流逝着,终究会走向静默,以及模糊。犹如生命,分明是一些鲜活的情节,可结局都是寂静。
  美好和伤口,最终是殊途同归,腐朽和溃烂,尔后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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