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着一块地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中年了,我梦到那块地,那块地慢慢地向我走来,那块地荒芜着。

  那块地就在向阳的坡上,雨水丰沛,阳光普照,一汪清水静静地流过。

  我总是背负着很重的欲望,贪念扬起高高的鞭子,这颗心早忘记了匍匐,日子里我和影子走失。

  读过的那几本书告诉我:一辈子,有的地方你一生也到不了,有的事你一生也想不明白,那么多的活计你一生也干不完。飘在天上的云朵,你看着看着,却看花了眼睛;那么多的雪花,你数着数着就糊涂了。

  远方的一处美景你要去欣赏,可是你已经失去了有力的脚步;满桌的山珍美味,你却没了咀嚼的牙齿。

  在我安静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块地,长满了野草,荒芜得一塌糊涂。

  是时候了,不能再等了。我学着先人的样子来打理我的那块地,锄头、铁锨、铧犁、扁担都还留着先人的掌纹,都还有着先人的手温,他们并没有走远,是我自己走远了,埋在贪欲里忘记了回头。

  种上番茄、黄瓜、卷心菜让它们依旧还是远古的样子,告诉我最古朴的意蕴。种上四叶萍,野燕麦,山菊花让它们在喜欢的地方随意生长,演绎枯荣的故事。还要种上几棵翠绿的空心菜,让它们离我的心近些。

  我要让该开的花都盛开,蜜蜂寻香而来,我要看它们采完蜜甜美的样子;我要让一只蝴蝶追逐另一只蝴蝶,它们飞翔的翅膀在植物上划出爱的弧线;我要一只蝈蝈两只蝈蝈叫热快要过去的夏天,我要让一整个秋天被风写意成一幅山水。 我要在神影里看见众生,在众生里发现我自己。

  种两垄向日葵,学着它们向着阳光生长,躲进花盘的房间里,听听成熟的故事。种无数的玉米,长成一株株母亲的样子,在风里低唱一首首被遗忘的摇篮曲。还要种一片谷子,我要看它们成熟后低垂的内心,告诉我人生最简单的道理。

  要让那些庄稼绕着我的那块地奔跑,绕着我渐渐老去的心灵奔跑,我知道人再高也高不过一棵庄稼。

  还要植三分月光,一汪蛙鸣,一斤箫声。

  再种几粒文字,让它们在土地里受孕,在阳光里拔节生长。

  推倒那些腐朽的栅栏,我为天空的飞鸟准备了尚好的浆果,让它们如同回家一样的落在这里;种几垄碧绿的稗草,等那些下山的牛羊慈祥的咀嚼;我要为那些懵懂的孩子擦净甜美的果实,给他们讲一棵庄稼生长的故事。我要寻找先人留下的早已腐烂的斧柄和吐向天空的那缕云朵;我找寻恍如隔世的那个少年和那个少年喊出的名字还有爱过的人。

  我站在那块地里,拔掉几棵高大的蒺藜,摘下一片在时光里慢慢发黄的残叶,碾碎一块坚硬的土坷垃。我要在那些植物旁,寻找绿色的句子,在那一片片的叶子上采撷阳光。那一垄垄的韭菜告诉我句子不要太冗长,那几颗向日葵提醒我话语不要太晦暗。爬动的小小蚂蚁是我的一个个逗号,远去的蝴蝶是我的一串省略号,划过我那块地上空的一颗流星是我的感叹号。

  深知这块地长不出茁壮的庄稼,就如同一颗贫瘠的心开不出更美的花来。但我喜爱这里,低洼,朴拙,真挚。知道面容安详内心才能清凉。更要深深的感谢我们遥遥的遇见,我们身边开满姹紫嫣红的文字花朵,陪着长长短短的时光。

  我漫步在这块地里,看见朝阳也是夕阳,看见冬天的荒草也不比夏天的矮多少,看见一颗星星滑落成一块石头,看到时间最后变成虚无,看见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在时空里拥抱,才慢慢的懂得这才是内心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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