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绕着村庄的路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远远的一个村庄,被很多庄稼围着,被很多树围着,也被很多条路围着。站在村庄的中间你会看见很多条路,有的通向南坡的一块草甸子,有的通向北岗的一块玉米地,有的通向东洼的一片水稻田,有的通向相邻的另一个村子,有的通向较近的一个小城市。村庄的路就像一个丰满的蜘蛛网,四通八达。

  村庄的路有的宽阔,有的狭窄;有的平坦,有的坑洼;有的路让你一目就了然,有的路你寻找也枉然。那是一粒种子走出的路也是一车粮食走回的路;是成群的山羊上山的路也是成群的山羊下山的路;是我们扛着铁锨走向阡陌的路也是我们挎着浆果回来的路。村庄的路到处都是脚步声,到处都是影子和影子的对话。

  村庄的每条路都上演着故事,村庄的每条路都是一个伏笔,村庄的每条路都是一种诉说。你走在乡路上,有时候乡路是沉默的,有时候乡路是喧闹的,有时候乡路跳动着阳光,有时候乡路铺满月光。你走回一条乡路,是找寻着来处;你走出一条乡路,是寻找着去处。

  几百年前,也或更久,一定有那么两个人怀里揣着爱,挑着担子从很远的地方来,走了几百里,走了上千里。走的时候也许是明朝,走到的时候也可能已是清朝。他们走累了,走累了就想歇歇,就在这向阳的坡上抽袋烟。那时候这里没有路,路都被荒草埋着,很多路都不是路。那两个人看这地儿挺好,南面向阳,北面靠山,前有一条弯弯的河水。它们就砍了几棵树,挖了一个土楞子,盖上一座简单的房子。他们说:哪都是活人的地方,哪儿都是埋人的地方。

  住下来,他们就把上地里的草砍了砍,把去小河的草踩了踩,他们踩出了一条又一条的乡路,每一条路都是一条生活的捷径,每一条路都是一份最简单的希冀。一个简陋的小村子就从那些小路上走出来,我们的根就埋在了这里。这里就成了很多人回首仰望的地方,这里就成了很多人梦里的故乡

  走在祖先走过的路上,我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他们走失在一条条自己亲手铺就的路上。在庄稼地里他们伺弄的庄稼还长着原来的样子,他们放过的牛羊的叫声还是最初的声音,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改,一切好像都是原来的样子,可是他们不在了,它们都住在了离村子很远的地方,看着村庄,看着不知道是哪年的草又绿了,哪年的草又黄了,他们看见时间的云影一片片的飘过来,又一片片的飘过去。

  那些路旁都长满了蒿草,那些蒿草一茬一茬的长高,又一茬一茬的枯萎, 村庄的每一条路也是牲畜的路,牲畜春天走向田垄,一垄垄的收成秋天被它们拉回村庄;村庄的每条路也是很多昆虫的路,它们从小路上悄然爬过,在草的深处繁衍无数的子孙。黄昏一只只鸟从远方回来就像一个个游子,村庄的上空有我们看不见的乡路;一口口水井在村子里亮着,地下有无数水的道路,脉脉的流过;一缕缕炊烟的路,也正是我们日子的路。那些乡路在村子里睡着,也在乡村里醒着。

  一条路会通向一个石磨,那里碾压着粮食,也讲诉着一个个乡村的故事;一条路也通向一口水井,在浇灌着饥渴,也温润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焦躁;盖房子的土坯一块块是从这些路上搬来的,一根根椽檩也是从这些路上抗来的,一缕风也是悄悄的刮走了路上的喧嚣,一场雨也淋湿了很多村庄的话语。王山东子的儿子当兵,穿上威武的军装也是从这条路上走的;见过世面的周老三,买卖赔了血本也是悄悄从这条路上回来的。

  一个村子的兴盛都是从一条路上来的,一个村子的衰败也是从这条路上走的。一个个红盖头的鞭炮声都是从这条路上响起的,一个个哭嚎的离别都是从这条路上分手的。一双双脚都是在这条路上走老的,一张张爱说的口都是在这条路上沉默的,一个个光鲜的面容都是在这条路上慢慢沧桑的。这条路上的风是新鲜的,雨是新鲜的,而路两旁墙垛上的对联却布满了灰尘。阳光和月光轮流照看着乡村的每一条路,看见有的牛羊走回来,也看见很多人走出去。

  乡路上,有时候我看见高高的蒿草向西倒,有时候看见高高的蒿草向东倒;有时候看见那些花开了,有时候看见那些花谢了;有时候看见郁郁葱葱的庄稼茁壮了田垄,有时候看见空旷的田野飘满了雪花;有时候看见几位老人对我陌生了,有时候我看见几个孩子我对他们陌生了。一股风刮乱了我的头发,一场雨淋湿了我的衣裳,一场雪染白了我的头发。我的头发长了又短了,我的心事深了又浅了,我的个子高了又矮了。无论怎样,我知道,沿着一条条乡路我能找到炊烟里的家。

  走在乡路上,我叫不醒前面的脚步声;走在乡路上,我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一条乡路是这样走老的,一个人也是这样走老的。每条乡路都是出去的路,每条乡路也都是回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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