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有种植物,她的名字叫麻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初秋的时候,我去了乡下,看见久违的她,她的名字叫麻。

  多少年了,她还是我童年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默默地长在故乡的土地上,齐刷刷的。风从远方来,又到远方去,她们低低头又抬抬头。阳光暖了,又凉了,她们伸伸腰又弯弯腰。她们看见天上的流云有时候是白的,有时候是灰的;看见远方的河流有时候是宽的,有时候是窄的。她无言的告诉我:我们在大地上只活一生。

  如今种植麻的人家是越来越少了,土地大都被玉米,大豆霸占着,甚至也没多少人还会想起她。我在小城里打拼,偶尔想到她,想她的韧性,柔软,磨砺,就会想到自己。我在城市的角落里想着她的时候,她正快乐地在田野上长着自己的摸样。

  那一年我认识她的时候,也认识了高棵的玉米、高粱,矮棵的大豆、芸豆、谷子。他们都在大地上绿着,也都在大地上黄着。看见布谷鸟催促着我们播种庄稼,看见麻雀和我们一起收获。我扛着一捆柳条经过一片麻地的时候,看见有只红肚皮的鸟儿落在麻上婉转,麻怕那只鸟摔着,就把枝条低了低;看见有只蝈蝈在麻的叶子间鸣叫,麻怕淘气的孩子捉了去,就用叶子遮了遮。我坐在麻的身旁,看见了祖母般的慈祥。

  坐在田埂上透过麻斑驳的枝叶,我看见村庄被很多树环绕,一只母鸡正领着一群小鸡在开满牵牛花的篱笆下觅食,一条老黄狗卧在挂着玉米棒子的屋檐下打着瞌睡,淡蓝的炊烟正缓缓融入晴空。去年的对联暗淡在今年的门垛上,一缕打旋的风正从村东头刮向村西头,披着衣服扛着锄头的一个人正走在风的前头。再透过这些,我看见村北头的二节地有一大片麻在生长,绿油油的在晴空下摇曳,心里就一片安宁。

  一定是种在地里的玉米、豆子都要拱土了。祖母说:地头就种些麻吧,可以挡挡风,也可以挡些家禽祸害秧苗。于是地头就长出了一棵棵叫麻的植物,没人去施肥,也没人去浇灌,甚至也没人太去注意她们。她们自己就慢慢长高,慢慢长得茂盛,就长成了一堵墙,挡住了肆虐的风。就长成了一块地宽厚的臂膀,搂着那块地仰望阳光,也搂着那块地沐浴月光。那块地里的庄稼就格外的好,那块地庄稼的籽粒就格外的成。

  放学回来,经过一棵又一棵的麻,我总喜欢在她们的身旁站一会,麻有一种很浓的香味。常常掠几片叶子揉搓在手掌心里,那味道久久不去。后来在小城里,我再也闻不到这种味道了,我闻到的都是废气的味道,鞭炮炸响后硫磺的味道,明争暗斗的味道。我的手里再没有麻的清香了,可有时候我会想到那种香,想到的时候我就默默的微笑

  后来我在学校看见了麻,她已经不是绿色的了,她变成了一根麻绳,中间系块红绸子,两边站很多同学,他们在拔河。攥紧了麻绳,麻绳是那么粗犷,攥在手里就有种踏实的感觉。他们谁知道攥住了麻的韧度,攥住了麻的坚强。中间拿着小红旗的同学来回比划着,我们喊着加油加油,当中间的红绸子被拉到一边的时候,笑声就此起彼伏了。我看着那根麻绳,就看见了田野上的麻,青青翠翠地长着,多像春天的我们。

  深秋的时候,麻脱下了盛装走进了村子,走进了农家的院子,更走进了一眼井。她缠绕在辘轳上,走进几十米的深度,她带着节气的温度,阳光的味道,叶的绿色,还有鸟的嘤鸣回到水里。她颤巍巍的打捞出一汪清澈,几声蛙鸣,还有半斤月光。你看见井台上的那朵马蹄莲就旺了,井旁的那些草就绿了,你看见有只鸟儿就落在井旁那棵槐树上不停地叫。你担着一担水也就笑了,你的脚步也就轻了。你看见有那么多的水在地下睡着,你也看见有那么的水在地面上醒着,怎么就不会感谢那棵用麻做的绳子,那根麻绳挂着青苔呢。

  冬天的日子,窗外鹅毛般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着,屋内火炉唱着欢歌,温热的土炕上,祖母用最古朴的牲畜骨骼做的拔拉锤子把麻批纺成细麻绳。祖母那么认真,脸上一片安详。我看见苍老,那种苍老格外的温暖,让人想起那么多来来去去的日子。细麻绳纺好,祖母就坐在冬日的暖阳里纳鞋底,一针一针的尤为认真,那针码像一句句叮咛,一声声嘱托,更是一缕缕希望。穿着祖母用麻绳纳的布鞋,无论走到哪,脚下和心里都有麻的坚韧,麻的清香,都有植物的气息,更有故乡醇厚的味道。无论什么时候,穿着祖母用麻纳的布鞋,就会知道走多远,走多高,自己都是故乡的游子。

  一株麻的一天是日出日落那么长,一株麻的一生是花开花落那么短。如果我能看清一株麻的心思,就会比现在更安静;如果我能懂得一株麻的愿望,就会比现在更快乐。童年的时候,我离一株麻是那么近,我的心里就清清爽爽;中年后,名利鼓噪着阻挡了一株麻的气息,我常常听不到内心的呼唤。是不是我可以停一停急促的脚步,看一看来时路;是不是我可以决然地回到故乡,寻一寻麻的影子。

  我坐在高悬的阳台上,遥望故乡,遥望一株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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