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好年华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歌曲《人说山西好风光》中唱道:“杏花村里开杏花,儿女正当好年华。男儿不怕千般苦,女儿能绣万种花。”以前未在意“儿女正当好年华”中的寓意,待摈弃丝竹入中年之后,生理退化,心理老化,始悟此话之深远。

沈从文说:“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那个人就是张兆和。”这是木讷自卑的沈从文,一生中说出的最为得意自信的话。所谓“正当最好年龄”,即“正当好年华”,即陈独秀的那句“美酒饮到微醉止,好花看在半开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世间多少的缘分,如不经意翻过的书,有印象,无记忆,哪见过,想不起,最初不相识,最终也不相认,匆匆而过,如隔云端。席慕容在《一棵开花的树》一诗中道:“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然常常是年华未暮,容貌先秋,哪里能等在“正当好年华”的当口。

一次在公交站牌下等车,旁边一卖艺小伙,唱得竟都是我“正当好年华”时的老歌。从《橄榄树》《外婆的彭湖湾》《赤足走在田埂上》,到《乡间小路》《童年》《踏浪》,一首接着一首,我似乎都还熟悉。细碎残阳,余晖暖暖,晚风飘散,疲惫归帆,皆曲中景致,稻草缕衫,蛙鸣悠扬,树叶金黄,风声瑟瑟,亦人生境遇。唱的中间,若急道一句“谢谢”,定是有人在琴盒里放了碎钱。当他唱至《兰花草》时,我也走上前去,小伙子照例插了声“谢谢”。“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当年听“种在小园中”,怎么也不解,何以将兰花种于“校园”,民国的校纪太松弛了,学生也太诗意了,后来才知道,是“小园”。写这首小诗时,正是胡适的好年华,当年的演唱者刘文正,正如眼前的这位小伙子,也都在好年华,但今天听歌的我,春华已逝,“不知老之将至”,想来莫名的怅惘阵阵袭来。

村酒酣人,何须绿蚁,早已错过了几趟车,在听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时,我挤上了目送的车。真想告诉小伙子,好好唱吧,张爱玲还说过:“你年轻吗?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人生不过如此,就是一场一场的目送,且行且珍惜吧。《池北偶谈》曾录孙奇逢题壁句:“人生最系恋者过去,最冀望者未来,最悠忽者见在。夫过去已成逝水,勿容系也。未来茫如捕风,勿容冀也。独此见在之顷,或穷或通,时行时止,自有当然之道,应尽之心。”当下的一切无有不好,赶路的我,走着一米一米斜阳下无法后退的人生,卖艺的小伙,弹着一曲一曲淡荡中何曾有质的年华。

年华无声里,是否正当时,惟有花开花落、草枯木荣了,方可察觉。回味往往伴随着后悔,看花都是白头人,后悔当时未曾珍惜,一日秋风一日疏,然珍惜若是种刻意,刻意必有强迫成分,“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这样的年华是否还能正当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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