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记忆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老周说:凡居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我一生中最蓬勃的时光在芜湖度过,芜湖也是故乡。   有一天坐班车,碰巧遇到号称吃货的芜湖籍同事。立刻来了精神,跟她聊起芜湖小吃,比如胜利路的藕粥、二街的凉粉、双桐巷的牛肉面……她说:你想吃什么,我过年回芜湖给你带点吧。我热血上头:最想吃八宝菜。她说,那东西易坏,不好带吧。   算了。回忆一下也是好的。去头掐尾,我在芜湖居了15年。每年腊月,最隆重的是炸肉圆子,最好买前夹肉,七分瘦三分肥,跟老姜小葱一起绞碎,再打若干鸡蛋,拌以适量豆粉。炸肉圆子最好用原生态的菜籽油,这样出来的圆子无论颜色还是口感,均属上乘。炸完的油冷却后倒入罐子里,把肉圆子倒进熟油里“秧”着,无须放冰箱,保质期也长,吃时捞一点。我烧菜汤饭时,最喜欢搁肉圆子进去,别有咬劲,吃完一只又一只,就没有够的时候。   每近年关,萧索的薄暮里,本也无事可做,就爱在小区里闲逛,东走西瞧中,家家厨房里亮着灯,无一例外正在炸肉圆子。肉在油锅里翻滚,滚到极致处,是要升华的,一升就升到了窗外,洋溢而出的肉香,直扑肺腑,需要深深地呼吸。肉香那种强烈的“花开阔绰”感,至今忆及,也是至乐。   其次,是做八宝菜。所谓八宝菜,顾名思义,八样菜混在一起出场。红、白萝卜丝提前晒干。到了年尾,把它们拿出来泡发。需要浸泡的还有黄豆,其次是木耳、香菇、黄花菜、腌制的高杆白、茶干子。姜丝是必须的。把这些依次一样样素炒出来,混到一起,淋上炸肉圆子的熟油,随吃随取。过年荤腥多,若佐以八宝菜,清脆爽口,所以莫齿难忘。   做完这些,远远不够。还要买一条七八斤重的大青混子回来,做熏鱼。刮鳞,剖开,去头尾、内脏,切成一块块,用料酒、醋、酱油、姜丝、小葱、盐腌制几日,赶上一个大晴天,晾出来,冬天气候干燥,不几日,便干了,复拿去油炸,捞出来,乌七麻黑的,趁热拿一块搁嘴里,鱼骨头也是酥的,最后都化作了无形,一起被吞入肚中,而鱼香仍在空中飘荡。待客人来时,拿一碟炸好的熏鱼,放锅里重新炝焖,入嘴,比刚炸好时更要鲜润美滋。熏鱼做了,接着炸带鱼。同样切成段,拿料酒、姜丝、葱段、盐腌制一下,晒干,下油锅烹。上桌前很熏鱼一样,同样要走一个重新炝焖的程序。   家里盆盆钵钵差不多都装满了吧。但这些远远不够,讲究的人家还会炸藕圆子。买来上好的塘藕,绞成泥,加以淀粉、鸡蛋、小葱拌之,再入油锅炸,入嘴酥脆绵软,跟肉圆子比之,怎么吃都不腻,还管饱。   这些都是主食。接下来要给孩子们准备零食了。九十年代初,芜湖人爱做芝麻糖、花生酥。对于花生酥印象深刻,就一个甜字,越吃越甜,甜到发齁,嚼几块,非得喝一杯白开水不可,否则那种糖会死死趴在喉咙里滑不下去。   在滴水成冰的萧杀天气里,人间正一样样地准备着这些丰盛的美食,日子过得也快,差不多就到了除夕。除夕夜也不闲着,得煮五香茶叶蛋。一大锅白水蛋煮开,一只一只把它们的壳敲碎,重新换一锅水,投以八角、桂皮、茶叶、酱油以及盐,再煮,煮至入味才罢休。这也是芜湖人的待客之道,到了大年初一,每一个来客,都要吃上几只五香茶叶,不吃,不给走。   有时,我爸起个大早,赶到大菜市,会碰到刚起网的江鱼。比之河鱼、塘鱼,江鱼更美更鲜,不过,刺总是多,但过年有的是时间絮卡。挑一块鱼肉放嘴里,拿舌头慢慢体会,卡被絮出来,肉吞进腹中,再喝一瓢汤,吃几口饭,就饱了。所谓年饱年饱,就是这个意思。   在合肥这么些年,常在单位里碰见芜湖籍同事。每到年关,在电梯间遇着了,他们会关切地问:过年回芜湖吧?我笑笑,回不去了。父母早已移居北京带他们的大头孙子了,他们把芜湖的几套房子卖得差不多了,剩下最后一套还租给了别人。让我隔江浩叹——跟我的命运相若,这么些年,一直处在悬浮状态。   今年,也想着自己做一两样芜湖的过年菜给孩子吃,但真要归于操作,也没有那个心力,不比坐在电脑前抒抒情来得慰藉。总是试图把舌尖上的芜湖忘掉,然而,一忘再忘,总是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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