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 树木由绿变黄,由黄变红,到落叶满地,它就像是一张张明信片,让我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只挥之不去的兔子。在煎熬的盛夏,穿梭在满眼尽刺的枣林里,正是枣子挂果的时候,孤独地守在一株枯死的枣树下,起伏着身子。山川大地本是一片榛然,却被大自然无端造化成一片茶色,枣子蔫在了枝头,已经慢慢变红,枣树大部分已经死去。
          这时候的农民已经停止了田间地头的忙碌,要么蹲在旱井里抠土,要么围在一起讨论苍天鬼神。他们抗旱的热情已经随着持续三个月的干旱消弭殆尽,心情反而出奇放松,闲了下来。 老爷为了挽救几株玉米,舀光了粪坑里的大粪,玉米还是死了。
        那一年,村子里供奉佛爷的大部分信徒纷纷倒戈,烧掉了神龛,把香炉改做了狗食槽,投奔了基督教。老爷和他的弟弟二老爷在旱井里苦挖了一个礼拜,掏得井底宽得能围两桌麻将了,泥土虽然是湿的,但遇上了大石头,无可奈何地爬了上来。二老爷说要再挖就塌了。 闲着无事,老爷加入了基督教教会,背着个六七十年代的帆布包,装着本《新旧约》,四处“牧羊”,宣传神将降临,洪水将淹没地球,有时候一出门就是半月。回来时总会带上一些教会的人,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家里一下日就变得热闹非凡,这些人都是神的儿女,相处得十分融洽,男的都叫兄弟,不管你牙花子掉光没有,女的都作姊妹,远的有从外省来的,近的家就住在附近,曾经端碗饭唠嗑那是常事。那时候我倒是很兴奋的,除了我本身喜欢扎堆外,最关键是知道了神的儿女长什么样子。
         唯一不喜欢的就是吃饭前总要关上门关了灯,闭上眼睛祷告,一屋子人围着饭桌闭上眼睛,念什么的都有,最后先念完不知道又念什么的人总会闭上眼睛嘀嘀咕咕等待其他人念,时不时来些“哈利路亚、”,估计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最后总是整齐一致的:阿门,感谢神! 这时候,哥俩总会睁开眼睛,趁这帮信徒闭着眼睛,偷偷伸手到菜碗里抓上两把,然后退到墙角,强忍住笑打量这帮口若悬河的家伙的滑稽样子,或者你揪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两人竟然“扑哧”一声,紧接着狂笑起来,一屋子的信徒虽然都闭着眼睛,但那表情已经笑扭曲了。老爷睁开眼睛瞪了哥俩一眼,我们赶紧闭上眼睛。饭桌的一旁摆着老爷的架子床,有一次祷告完吃饭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最后找到人已经在被窝里睡过去了。
          也有认真起来的时候,我记得我祷告时最常说的就是:求主耶稣省免我的作业,保佑我这次没有写作业不被老师发现,发现了不挨打;求神保佑我这次数学考试能够及格;求神保佑我喜欢的女孩子同样喜欢我……。当然,效果往往相反,不希望什么偏偏来什么,初中险些毕不了业。
       我从他们那里分析出了原因,我这是在试探神,惹恼了神。我还记得有个老神棍问我:你将来要到哪里去?我想也没想,冲口而出:打工!老头儿摇摇头说:你应该回答“到神国去”。我觉得莫名奇妙:没事到西天做什么?取经?!老头儿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福音。或许我真的没有福音。
       在屡次求神没有应念的情况下,我对这个神感到了绝望 。倒是老爷这老神棍越信越来劲,越信越顶真,坚信这场旱灾之后,必定会洪水灭世,开始变卖家里值钱的家伙,拿出存粮大吃大喝,你说这东西又带不上诺亚方舟,到时候可惜都来不及。其他兄弟姊妹看老爷这样,都纷纷效仿,成天 唱着神歌,宣扬着神的巨大能量,明明两斤米下锅,硬说只下了二两。
         那个夏天,变成了最无聊的夏天之一。由于在信仰上的分歧,老爷似乎明白,我们这样不开窍下去,怕是洪水灭世那天不会让我们登船,怪只怪我们没有福分,怨不得他,老爷似乎作了决定放弃我们这俩撒旦。因为他不再像以往那样严厉了。以往老爷总说,不好好念书,就回家给老子放牛!现在他不再讲这样的话了,因为就算回家,也无牛可放,牛已经被老爷卖掉,连同牛的还有电视机。而这两样东西,在我以往的童年中都是必不可少的,占了我的整个童年。
       那年我刚满十四,成了个不远不近闻名的惯偷,抬门撬锁,翻墙爬窗不在话下。只是人家苦于没有证据,不然早就拿我见官了。我的二大爷丢了半壁屋子的旧书,只看见书越来越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拿了的呢?还有种瓜户老刘,仗着有口通着海的水井,浇活了半亩西瓜,老刘过后还说我比野猪还祸害呢。要不是蓝若那小妮子,他能知道是我吗?
        提起这小妮子我这个气呀,你说你大热天的,洪水都要灭世了,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玉米地采什么草喂什么兔子?你的兔子能进月宫捣药么?你实在没事闲得慌,你可以去信耶稣呀!你看见我偷西瓜,看见就看见呗,你为什么还要跑去告诉刘老头,为什么还要告诉同学,你叫我以后咋有脸见人?你难道就不知道学生把面子看得比寡妇还重要么!
            哎!怪只怪该死的兔子。

          那是一只很健壮的兔子,蹲在枣树下,也许很乖,见了生人也不跑。三弟倒着撩开兔毛一看:是只公的,可能是人家的兔种,还下手不?洪水都要灭世了,杀。 你敢杀吗?我把刀架在兔脖子上比划了几下,递给了三弟:你替我报仇吧。三弟摇摇 头,我不敢 。我也不敢。除了杀还有其它办法吗?用水淹火烧?要不 活埋吧!
               行!
           老爷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洪水灭世到底是没有来。都说老爷信的是败家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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