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妈妈来了,一个人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遥远的异乡,只为心里,那份浓浓的牵挂与念想。

有整一夜,妈妈是在火车上度过,那夜的我注定失眠,辗转反侧直到天亮,老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长大了的女儿,心亦是一样悬着,不得安生。

买了站台票去到站里接妈妈,焦灼等待中,妈妈乘坐的列车终于抵达,隔着玻璃先看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台上好冷,我的心好热。

孩子爸爸拎着行李“打头阵”,妈,我,孩子,老少三代手牵着手随着人流往外走,周遭的拥挤嘈杂尽被我忽略,这刻,我只觉出生命的延续血脉的相系,是如此生动又美好的事。

妈妈带来了我爱吃的,他爱吃的,宝贝爱吃的。

行李沉沉的,母爱也沉沉的。

最喜妈妈以自家菜园里的收获为原料亲手腌制的萝卜干、酱黄瓜,素朴的却是亲切的,不高雅不诗意,却浸染着乡村的风情,凝聚了最本真的生活气息,伴着白粥咬一小口,觉得人生的快意也莫过于此了。

缠着妈妈,把我所有能想起来,与老家有关的人,物,事俱问了个遍,妈妈絮絮回答的时候,有不同的画面在我眼前交替呈现,端坐在想象的中央地带,我却恍然若身临其境的一个。

村后的池塘,水依旧很满很绿,只是听到妈妈说起它仍受着不远处化工厂的“威胁”,它身旁仍不时有恶臭污水淌过的时候,我的心仿似被什么蜇了般,生生地疼。

看着我长大的池塘,我意念中,若一位敦厚良善的长者,以它的博大慈爱,为村里饥渴的庄稼送去甘霖,为一代代的孩子送去欢乐,何以它现在,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每次回老家,都习惯了一个人,去到它的面前,静静站立,在风吹起的粼粼碧波中,默默追寻,岁月遗留的痕迹,那是独属于我的清寂时光,不绚烂,却自有一份安恬。

如果哪天,记忆里的池塘,真被当下一些丑恶摧毁的不成样子?不敢也不愿再继续往下想。

妈妈来了,我又成了有人宠着爱着的小孩子。

妈妈尽着她全部的心,呵护着她的女儿,女儿的女儿,乡下劳作惯了的她,闲不住的她,不顾我的一再阻拦,忙这,忙那,我自以为已收拾的很干净利落的家,硬是被妈妈找出了很多卫生死角。我心疼她双手的粗糙,心疼她早些年过度操劳而增生突出的关节,可妈妈说,这没啥,老年人都这样,她说得那么风轻云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而我永远记得,永远记得,就是这双手,这双青筋跳起褶皱丛生的手,抱过我背过我。就是这双手,牵着我的手去过集市也走过长长的田埂;就是这双手,深夜里一回回贴在我发烧的额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为我拿来治病的良药;就是这双手为我缝制过童年的棉袄棉裤,也曾把我贪玩冻僵的冰凉双脚紧搂在怀里;也是这双手,一次次浸在水盆,把我换下的脏衣服搓洗得干干净;还是这双手,为小学中学时的我,日日奉上,寻常却可口无比暖煦无比的三餐......

妈妈很欣慰,当年她一度担心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嫁不出去的宝贝女儿,如今也能用一双手,撑起一个家,妈妈说我包的馄饨好吃,说我做的排骨好吃,我喜欢看到妈妈吃我做的饭菜,满足又享受的样子,从小到大,妈妈为我做了多少餐饭,我算都算不清了,我为妈妈做的有限几回,妈妈就很知足很开心了,其实在我心里,任何珍馐佳肴都比不上妈妈做的家常菜美味,我是真的很想一日三餐都吃到妈妈做的饭,但现在的我,却懂得了把美好的愿望隐在心底,到了饭点,会抢在妈妈前面去厨房,她老了,动过大手术的后背,驼得更厉害了,我不忍看到她,低首弯腰在那忙碌的样子。

今天,我跟妈妈一起做家乡的面食,妈妈擀单饼的手艺,我是再怎么学怎么练也不能望其项背了,看一根擀面杖在妈妈手里来回滚动仿若有了灵性,看圆圆的面饼搭到擀面杖上又落下反反复复由厚渐变成纸一般薄,看妈妈两手的配合如此协调自然天衣无缝,站在一旁的我,还是当年那个,好奇又安静的孩子,仰望着自己的母亲,觉得她是如此伟大,无所不能。

妈妈没来的时候,我习惯了头天晚上煮好一碗浓浓的生姜红枣水,第二天凌晨起床后温热了喝下,以期自己手脚四季冰凉的老毛病,能有所缓解,妈妈在这儿,便不要我再喝隔夜的了,现在的早上,只要我一下床,便看到桌子上妈妈给我熬好的姜枣水,静静搁在那儿,无言,却爱意满满。熬汤的起止时间,我平素起床的时间,妈妈在心底一定是有过一番计算思量,所以此刻放在桌上的汤品,才不冷不热,正好入口,这就是母爱,它的细腻,它的纯粹,它的浓郁,它的温暖,无可比拟。

妈妈终还是老了,这是我不愿相信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来了有些日子了,她在小区周围仍旧会掉向,一个人若忽然失去方向感是很痛苦的事,妈妈的摇头叹息让我心疼,三年前她来到这边还不会这样,那时的她,还能一个人穿越几个小区走很长一段路去早市采买,而现在外出,她默认并习惯了我的陪同,雪后路面湿滑,妈妈开始不自觉挽住我的胳膊,素来要强的她,终也开始在孩子身上寻求依靠,我知道,是到了在妈妈面前,展示我的年轻我的强大的时候了(尽管,我知道自己内心,其实是多么脆弱依赖性多强的一个),我紧挽住妈妈,提醒她注意前面的车辆,注意路面的凹陷与凸起,一如妈妈多年前,对我的照顾与呵护一样。

妈妈老了,可无论她老成什么样子,只要我活在这世上,喊一声“妈”的时候,还能有人应声,我就会觉得,自己仍是一块宝,仍是有人宠着爱着的孩子,那样一种幸福与知足感,世界上断再找不出其它,可以替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