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大雪不见雪，也无下雪的迹象。

11月22日，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几文友聚于一个叫湖的水边，见空中还搭群飞舞着十几只黑花蚊子，后来在铺砌了地砖的河沿上走，地砖上还爬着褐红蚂蚁，便觉得冬暖了，虫蚁们也寿命长了。天空灰蒙，空气浑浊，对岸矗立的高大楼体，犹如隔了一层薄雾。雾是因水气充足而产生的，天干着，没水气，哪来的雾？那是悬浮于空中的微尘，密集了，雾一样弥漫着。弥漫得俯仰难觅清明，看得两眼发昏，心里也灰灰暗暗的。后来起风了，卷着路边的沙尘落叶，凛冽，迷眼，很有气势的。风是雨雪头。我想要阴了，要下雪了。第二天却依然晴着。12月7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大雪照样无雪。天空晴朗，太阳红红的，似比前几天还暖和些。

雪是冰的同伴，冷的象征。小时候受过寒冷的苦，很怕雪的，喜欢它也只是它的洁白，它的湿润。所以雪在我的心里，始终有个可怕与可爱并存的结。

小时候的雪很大，下的次数也多。从入冬到开春，往往上一场雪还没化完，就又下了新雪。即使开春了，也保不准会下“桃花雪”。记得有年冬天雪特别大，地里下得平展展的，很厚，走上去陷到腿弯。那一年我家出了棵楝树，做了扇风门。因为风门是安在门框外边的，开的时候要朝外开，所以夜里雪一大，便堵了门，只得从里面把风门取下，推倒，才能从屋里出来。真正的大雪封门。有时不光封门，连村口也给封了。有一次风搅雪，雪借风势朝背风处踅，村口那家的院墙高，被雪借势踅了个大冈，封了村口，只得挖雪出行。雪后一晴，天空湛蓝，云彩洁白，空气清新纯净。夜晚的天也蓝得透明，把大小星星都衬得清清亮亮的。尤其那道银河，星光璀璨，交相辉映，给蓝莹莹的天空现出一片光明。圆月天月光满地，影随身行，明晃晃的月光下书上大点的字也能看清。望着那皎洁的明月和蓝色的星空，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星星般明亮，晶莹。晴天里，屋的朝阳坡雪会融化，滴滴答答化出一地雪水，傍黑时又会很快结冰，结得房檐下一溜琉璃喇叭，一地冰凌碴。

冬天的寒冷使我们冻烂了手，冻烂了脚，冻烂了脸和耳朵，到春天那冻伤痊愈了，还残留着紫色的疤，非等过了夏天，那紫疤才能消失。母亲操持着全家衣食，双手布满老茧，而冬天又是纺花织布、缝补浆洗的繁重时节，一天到晚湿一把干一把的，两手满是裂口。指头肚上的裂口又深又大，露着肉芽，一动就滋洇血，找到胶布时用胶布粘粘，找不到胶布只好用线缠住，挺遭罪的。下雪天冷，冻得没处藏，母亲就会叫我们推磨，说一推磨就暖和了。还边推磨边给我们说“瞎话儿”，说有个长工给财主家干活，夜里睡在磨道里，衣单被薄冻得睡不着，就从磨盘上挪下磨扇，来回挪动着，挪得满头冒汗，借以驱寒。东家发现了问，你薄衣单裳的，咋会恁热？长工说我这是火龙衣。东家说那咱俩换换。于是长工穿上财主的棉裤皮袄睡着了，财主穿上长工的单薄衣裳冻死了。世上没这么傻瓜的财主，所以叫“瞎话儿”。母亲是想叫我们不要怕冷，不要懒惰，不要惜力。怕冷也不会冷得轻点，闲着不动会更冷。

因为对冷的惧怕，我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雪，特别希望冬天也暖暖和和的。但天太旱了，我担心小麦旱死。冬旱是可怕的，树叶落了，草枯了，麦苗被寒冷固定着绿色，没有干旱“警示”的表像，待到开春干枯了，灾定了，再怎么挽救也不行的。瑞雪兆丰年，自古以来的实话。虽然已有水泵，但它没有雪之与大地的周到普及，也没有雪之与天空的有效清洁。空气太浑浊了，我担心灰霾弥漫导致的大气污染，担心污染导致的疾病以及生命危害。雷、雨、雪在清洁天空，净化大气中极具神奇功能的。雪由水汽凝华而来，在其凝华过程中，要靠悬浮的尘埃、煤粒、矿物质等作为“凝结核”。因此，每一片雪花都裹挟着一粒固体杂质，在自己落下时，把污物一同带下，给天空和大气以清洁，给病菌和害虫以杀灭。我宁可冷，也盼望雪。

甘蔗没有两头甜。天干着，地旱着，空气污浊着，我希望天别这么别扭，该下雪还是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