跺
这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是我最落魄的日子,工作和生活都非常糟糕,我选择了逃避。这世界上根本无世外桃源可供投奔,也许真的有,只是我没有找到罢了。真正的友情总是出现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一个普通的朋友收留了我,没有寡淡的安慰,他似乎明白我最需要的就是平静和安静,把房子钥匙留给我,自己则去了父母家。
吃泡面的日子只有在记忆中才是最美的,绝非是吃的过程。对于我来说,泡面不过是维持生命的一种物质罢了,它可以使我不必出门就能活着。就在我准备开始放纵地颓废一阵子时,却发现水泥墙并不能彻底与世隔绝。我睡觉的床头隔墙就是楼梯,那边稍微有点儿动静,这边马上听得清清楚楚,导音性奇强。每天早晨六点半,我会准时被“跺”醒,简直比闹钟还灵,虽然只跺一下,但其力度足以把我从睡梦中“跺”出来。每次醒来,脑子里就会继续“放映”没完没了的烦心事,很难再回到梦里。
一周以后的一个凌晨,愈加憔悴的我终于忍无可忍,打开窗户,等那厮走出楼梯单元口,我猛喝一声,站住!那人吓得一哆嗦,果真站住了。我有了一丝快意,借着月色,看到这是个背着书包、初中生模样的小男生。我开始训斥:“你有病啊,以后下楼再跺脚当心我剁了你。”话音刚落,这个胆小鬼撒腿就跑了。
连续几天,果然安静了。周六下午,我出门买泡面时遇到了那个小男生,他腋下竟然撑着铁拐,面部也有擦伤的痕迹。看到我以后,眼睛里满是仇恨。凭直觉,他的“残疾”和我有关。
我拦住他,不费工夫便了解了原委。原来他每天早晨上学时由于天尚黑,下楼时猛跺一脚是为了把楼道声控灯震亮,发现对我造成“伤害”,特别是受到我的恐吓式训斥以后,再不敢有动静了,直到有一天一脚踏空,就成了这般模样。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甚至认为对方纯粹是咎由自取。
离开那里数月以后,我跟朋友在电话里无意间提及此事,朋友说自己每天也是被那个初中生“跺”醒的,每次醒来就马上起床读会儿书,时间久了倒成了一种习惯。我向朋友表示了要向人家道歉的想法,朋友说已经替我道过歉了,他也接受了,接受的方式就是每天早上继续“跺灯”了,一切恢复正常。
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事情,人们总是抱怨或是感觉受到伤害的是自己,而实际上自己却在伤害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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