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时节想母亲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前两天刚从老家回来。昨天夜里,母亲怎么又突然来“找”我,并要带我去一个炊烟袅袅升起的田园乡村呢?

坏了!母亲一定有急事。是不是我忘了什么、做了什么让您担心受惊的事?

元旦早晨父亲“迎新早起”之说,使我不得不从温暖如春的被窝里慢腾腾地爬起,打开电脑,《人民网》界面温馨提示:2012年1月1日是元旦也是“腊八节”。

哇!难怪母亲昨夜来了。

在我童年记忆中,冷与穷烙印最深。那时候的家乡冬天特别冷、特别长,感觉特别地难熬。一进腊月,更是冷得出奇。早晨上学时从家门口通往学校的那条土路,裂起一道道宽宽的冻纹,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化冻后的烂泥有的地方足达5寸深,来来回回,冰冷的风吹到脸上,猫咬似的疼痒。那时候,身为农村砖匠艺人的父亲在为乡民盖新屋举行架梁仪式时,竟然将“萝卜当肥肉,好哟!豇豆做猪肠,香啊!……”等幽默、调侃、乐观的句子,纳入《上梁呼龙歌》(架梁仪式上唱的歌)中,唱得凄美而动听,让人心旌神驰,滋润着苦苦的心扉,芬芳着浸泡在寒冷日月中的灵魂,流淌起幸福之口水。

小时候,一进腊月,便期盼新年的到来。孩子们几乎一有时间就翻看日历,将春节那天的红页折叠,一遍遍倒计时,恨不得春节即刻来临。母亲见我们渴盼的样子,便笑着说起了童谣: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小年过大年。听着母亲那慈爱的吟诵,便感觉春节真的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

过了腊月初五,母亲就开始忙起来,选籽粒饱满的大米、小米、绿豆、红豆、花生、红枣、黄豆、豌豆等五谷杂粮作为“粥米”,有一年还加了核桃仁。初七晚上,母亲用一个小竹筒做的量器,按传统比例一份份地兑着配着。然后,淘洗干净放入一个瓷盆内,又把核桃仁、杏仁、花生仁、莲子、大小红枣等洗后浸泡好,那慎重、认真、虔诚到近似于神圣的样子,令我们当时很不理解。母亲告诉我们,做腊八粥的材料品种越全,样数越多,吃起来越觉得热闹,图的是来年的吉利。

腊八的早上,母亲最早起床,细心地涮洗锅碗,然后把精心准备的各种食物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水,盖上锅盖后,在灶内添些柴禾,先用大火煮沸,待烧开后,打开锅盖,添入核桃仁、杏仁、花生仁、莲子、红枣等,再用温火慢慢地熬煮,并且不断地用铲子搅动,以防煳锅。大约熬上个把钟头,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那就说明粥做好了。停火再闷15分钟左右,才能打开锅盖。这样做出来的粥,烂糊,香喷喷。

贪床的我们早被香气拉出被窝。起来时,母亲已经将火炉、火桶(盛装木炭的皿具,用于冬天取暖)弄得暖烘烘的,哥哥站在火炉边,我和弟妹三人挤在圆形的火桶里,围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盯着锅盖,锅里“咕嘟咕嘟”的响声,馋得我们个个直流口水。母亲看着我们的馋相,笑着说:“别急,别急,一会就好。”

锅盖终于打开了。哇,粥米色彩绚丽,香气四溢,让人垂涎三尺,看起来那叫一个“绝”。

母亲先盛碗粥放在灶台后,说是献给各路“神仙”。然后依次给奶奶、父亲和我们盛,当我们端着碗时,等不得粥凉,就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母亲看到了急得直喊:“慢点,小心烫着”。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香着鼻子,不如吃到嘴好”的滋味呀!

那时候,我人小肚大,肠胃好,消化能力特强。吃了一碗又一碗,连吃四碗才罢休。每次盛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把自己特爱吃的花生米多挑一点到自己的碗里,吃的时候,尽管来不及细细品味,慢慢咀嚼,但还是边吃边叫好,满心喜悦。清楚记得,只有那个时候,我那吃完饭“舔碗(用舌舔的比洗过还要干净)、敲筷”被母亲骂为“讨米(讨饭)”的坏习惯突然没有了。

记得12岁那年,我已经是初中住校生,连降雨雪,山村中学为安全着想,在腊八早晨宣布放假。我突然地回到了家,母亲高兴得不得了。一边念叨:“还准备给你留着,等你回来吃”、“是不是嘴馋,逃学回来的”……一边急忙去盛腊八粥。

没等我答完,母亲便把盛满腊八粥的碗端来了。天寒地冻,屋暖粥香,手捧热得有些烫手的腊八粥,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

就是这样一个聪慧、贤淑、勤劳的母亲,在随后的几年里被可咒的病魔折磨着。年方42岁的母亲,在1980年腊八日后不久,就抛弃了父亲、舍弃了我们、告别了亲人,去了一个她不想去不愿去,而又非去不可不可不去的陌生之地……

或许是母子情缘未了,是母亲对儿子的冷热放不下心,还是儿子思母心切呢?在您走后的32年里,我平日里盼着,节日里想着,腊月里等着您,一天天地盼您回来。每年寒冬腊月,盼望着您再亲手用柴禾熬做的腊八粥,那稠稠的、香香的、热乎乎的腊八粥……

11500多个日日夜夜。我每天都看到您清早起来洗衣、砍柴、养鸡、喂猪、田间地头忙忙碌碌;我每天都看到您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纳鞋底、补衣服、滚鞋口;我每天都看到您在物质贫乏的生活中想方设法做出的餐餐美味、顿顿佳肴……

我深信,母亲是不会不要儿子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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