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园春秋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仲夏的热浪,裹挟着缕缕麦香,推开红柳编制的篱笆门,就像打开了业已尘封的心扉;俯拾起了泛黄的回忆。人到中年,常常少了热望而多了冷峻。细细品读自己平朴而尚不猥琐的过去,我的眼前总会浮现起桑园荣枯盛衰的艰辛历程。
  沙乡的夏季,繁茂的桑园飘满了茉莉花香,沁人心脾的独特香味总能给匆匆过路的农人以温馨的慰藉。从水生风起的烟花三月到郁郁苍苍的金秋十月,桑园的景致如同百花仙子的赶集争先恐后而依然有序,绯红的梨花绽开,似处子的皮肤娇嫩可餐,晨风吹皱的杏花缤纷招展,在众芳国里蹁跹弄舞。嫣红的桃花多情而慵懒。晚露的滋润让毛茸茸的白果楸子晶莹剔透。初夏的风热情而放肆,枣花的碎瓣微微舒展,脉脉含情精致极了。金针(黄花菜)沙葵和马莲紫蔻次第开放,演绎着桑园的姚黄魏紫。刺棉花(玫瑰)孤立一隅,傲视群芳,以自己独特的魅力证明着她存在的价值。至于粉蝶嗡嗡,蜜蜂嘤嘤,鸟雀啁啾,虫蚁忙碌。该去的去,该来的来。天上流云,万木竞秀,朝晖夕阴,和谐共生。各有各的道,谁有谁的理。桑园多半也无可奈何。任凭异彩纷呈。孰不论那些淡淡的青,皎皎的白,柔柔的黄虽没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却无法不关注它。它很平凡,却默默无闻地为人们奉献出一片绿色,一眼纯净,一世芬芳,一丝惆怅,一世感叹。
   园墙东面是园主的打麦场,几个红领巾混杂在中间吆喝着毛驴,毛驴也牵扯着她们。在烈日的炙烤下,她们围在脖颈的红领巾也跟着她们周而复始的摇曳,运行着少年懵懂青涩热情如火的轨迹。沁出的香汗和着麦秆被碾轧的噼啪声分不清是收获的喜悦还是青春的绝响。云卷云舒的天幕下,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浓香迎面袭来,还夹杂着妹妹银铃般的叫喊。我们看到烈日炎炎的麦垛下,一个与妹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在园墙阴凉下分发着李子杏子楸子。满布灰尘的衣服和园内凝固的花红叶绿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刚过膝的碎花布裤有很多小洞及磨破掉的痕迹,蓝斜布褂子也是浆洗过多次的那种。就如同过早凋谢的枣花。手上端着的箩筐里盛满了饱满丰盈的早酥梨,小巧玲珑的李子楸子,季节馈赠的果实映衬着她那被太阳炙烤的红彤彤的脸蛋。时常有劳作焦渴的人走过去分果子,谁也不多谁也不少,老的不争少的不抢。敦厚的民风洋溢着劳动光荣的热情,和驱赶毛驴的声音回荡在八十年代的桑园的上空。
   过去的光阴历久弥新,不断刷新的是时空,恒久麻木的是那份曾经跳跃而今已锈蚀的童真。我们生活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为名利所累。整天都在追求时尚、优越的生活,患得患失。那个曾经在打麦场上分发酸果的小女孩,是否还本真地生活着,是否还像桑园茂盛的花果树木依然茁壮。苍桑岁月远去了那份湿润,留住了干涸;剥离了仿佛白果般晶莹的真爱,雕镌了如昙花般短促的浮躁。在庆幸自己的境遇比她好的同时,你是否也在暗暗惭愧。桑园在翻过了新千年后的第一个晚春后一如昨夜黄花风光不再。徒留一红一白两颗桑树相依为命,春华秋实生生不息。上帝对她不平,但她回馈以无怨无悔的桑葚!生活的苦练就了她金刚不烂的执著,自强的累磨砺了她愈挫愈勇的气质。她为自己拼搏生存的条件,为人们奉献弥久舒心的甘甜,却从不求别人的施舍与怜悯。
   拥有真理的生命是非常孤独的。又是一个恼人的虚浮的秋,桑园最后一个坚守者,已是满目疮痍伤痕累累。虽然我不知道她还能否坚持到下个世纪,或许那里的气候更适合他繁衍生存,这个近乎奢侈的梦想,也足以鼓起她与生俱来的那份坚守、那份执着、那份从容、那份不与日月争辉、不和天地比老的淡定自若的气质,这些已让我敬佩不进而老泪纵横了。
   隔着二十一世纪的藩篱,透过斑驳坍塌的园墙,我悄悄告诉八十年代的红果妹妹,让她去多分些果实给劳作的人们,不要追问为什么,这是个永远寻觅不到答案的问题:“遑论是爱心的施舍,倒不如说是对生命的敬意,天际间洁白的云朵会告诉你!小女孩脸上永恒绽放的灿烂的微笑会告诉我!枝头傲立苍穹的那几颗桑葚会告诉她!”

  桑园的败落是人心沦丧生命贬值的缩影,我的怀念终归会随着生命激情的殆尽而湮灭。桑园,让我再看你一眼你的容颜,寻拾你你不张不扬、不显不露文静而内秀的性格,祈祷其隽永的花香已在我的心中弥漫。

今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桑园:我将与你同在!百年后,葬在你的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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