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棵树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十年前,我还在那所中学任教。

毕业分配时,别人都认为我会留在县城。那时,我自觉也有十分的把握。然而,我没有。8月28日,在教育局的礼堂,我的梦一下子碎了一地。一起毕业的四个同学,两个留了城,一个进了县粮食局。而我却被安排到那个很少有人去又极其偏远的乡村。那里,不知有多远,好像有生来第一次听说过。要骑了五六个小时的自行车,才能到。那天,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我是最后一个离开那礼堂的,那时我只能认命。

和我一起报到的有三个兄弟,一个伟,另一个是强。我们三个人,一同被安排在学校最后边一排最东边那个单间屋子里。开学第一天,我们课早已分配好。因为缺少老师,每个人的课时量相对都比较多。我,初三两个班的语文,一个班的班主任,外加一个班的政治。那时就想,年轻力壮总得干点事。所以,没一丝一毫的怨言。从小屋到教室再到办公室,每天就这样不停的轮回,周而复始。开始,有些枯燥。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习惯了之后,觉得还过得去。一个学期没结束,伟就走了,说是改了行,从了政。有人说,来的时候,就是为了曲线救国。去年同学聚会,才知道现在已做了某某局的副局长。

这个房间,自然就剩我和强两个人。一天,我对强说,你可别再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太孤单。强只是笑,我能去哪儿,还舍不得你那。第二年,暑假,强也走了。去了一个离县城很近的镇,因为在那里他找到一位女朋友。我不知该去哪儿,只能留下来。两年,很短。对这个偏远里安静的校园,仿佛滋生了些感情。

一天,老校长找到我,央求我不要再走。那年,中考特别好,十多年未曾有的一种好。我们班两个学生考取了县重点,一时间全乡炸了锅。校长要给我分两间大房子,可能是住习惯了,我没答应。学校就给我那间房拉了个小院子,盖了间过道。我信誓旦旦的告诉校长,我不会走。第二年,,我结了婚,在那个小院子里。后来,一留就是十年。十年,匆匆忙忙,平淡且温暖

人生有几个十年,我的青春十年都交给了那间小院子。在那里,我娶了现在的妻,我有了活泼可爱的儿子,我栽了一棵如我生命一样的梧桐。我想看到梧桐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那时我总想,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走了,我也会把那棵梧桐带走。刚去的时候,一个学生送的。原先是栽在花盆里,当花养。后来,一天天高大,只能移在院子的土里。那棵树,长的很茁壮,就像我儿子。枝繁叶茂,欢天喜地。十年,我们都这么匆匆的过。

十年后的一天,一个姓辛的老师让我动了要走的凡心。那天,几个领导听完我的课后。他就把我叫到一间空旷的办公室,仿佛很心疼的样子,劈头就问,为什么要留在这?你想到哪去,我给你帮忙。老师的话,让我一时难受得不行,泪差点溢出眼眶。我觉得在这挺好的,大家对我都很好。我在这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孩子,院子里还有一棵高大的梧桐。临走时,他一再嘱咐我,有事尽管去找他。

十年后的那个假期,是我有生来最躁动不安的一个假期。走与留,惊扰着我十年的安静。原本就这样没有野心的活着,守着纯朴的妻和可爱的儿子,守着这个偏远又安静的家,守着自己每天相依为命的梧桐树和那一串串亲切的欢笑声。那一年,我死皮赖脸的没走成。

后来,辛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教育局招考入城教师。他鼓励我去试试,说那是个机会。半个小时的通话,句句穿脾过肺,数落的我泪流满面。朋友说,即便你不走,这个学校也不会太长久。那么偏远,生源又一年年的少。说不定明后年,极有可能就会成为一座“空城”。然而,还是有些不舍。后来,激烈斗争一阵子。加上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撺掇。那么多的劝,那么多深情的鼓励,第一次撬动了我原本坚定的信念。

2001年夏,学校开始停止招生,我也以全县第四名的成绩考进了城。走那天,学校里剩下的十多位教师和一群学生来送我。当时,没感到有多兴奋,眼里总湿漉漉的,说不出的一种人生况味凝聚心头。临行前,我对看门的老魏说,我那个院子是否还能留下来?如果有一天,我在外边过不下去了,我可能还会回来。那棵梧桐树,别让人家砍了,他陪了我将近十年。老魏只是憨憨的看着我傻笑,没有回答。后来,一个大汽车拉走了我在那个地方十年的积蓄和梦想。一路上,我止不住的回头望.......

来城里,一切都在陌生里。不小心,十年又在匆忙间仿佛要去。然而,那份带着乡野泥土的纯朴的心仍然没有变。霓虹灯影里去去来来,感觉仿佛少了许多东西,就是说不清。城市的浮躁与繁华,一时间让我无法安顿,每日里总觉得不再有十年前梧桐样的安静与亲切。每次站到办公室的阳台上,总禁不住地要眺望我梧桐样的方向,怀念那一片青葱懵懂的岁月。

去年春,一朋友告诉我。你走后,原先呆过的那所学校已经合并到了镇中学,现在那儿只剩一片瓦砾。听后,我心里一阵伤。于是周末,便驱车前往。隔着窗,我再没见着那棵梧桐,也没看到老魏。二十年了,想象里,那棵梧桐一定该是搂不过来吧,老魏也肯定老得不成样子。

走近,大门已凋零,院墙已不再,杂草恣意生长。我的那个小院子安静在破旧里,当年的样子还没变,我第一眼就认出。沿着记忆的方向,我从前走到后,又从东走到西。就想把那十年走过的地儿,一一再量个遍。快走完将回的时候,在最前排路口,我看到了老魏。十多年没有见,头发已花白成沧桑。见我,先是一惊,后是一愣,然后是一声熟悉的灿笑。呵呵呵,是你啊!怎么现在才想起回?

我半天没说出话,抱着老魏。

你那间房,我给你修过几次,不再漏雨。可那棵梧桐没了,镇里来了一帮人,连根拔了就走,说是去做风景。

做风景好,必定它在。它在,心就安。

回来,心酸了好一阵子。时不时,就要想起那棵梧桐。

要是哪一天,在城市的某一拐角处。我看到那棵梧桐,不知道它还认不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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