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白鹳飞走了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我用木头和树枝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宽敞结实的棚子,每天清晨照例把院子里的灰尘打扫干净,洒上清水,再抛下一些碎虾皮,心想白鹳一定会来栖息、觅食。然而,我错了,十几天都看不到白鹳的踪影。他们确实飞走了,飞得不知了去向。

   家乡地底下那些埋藏很浅的煤炭竟轻而易举地被人发现了。那些人就像找到了一只香美的烤鸭恨不得连皮带肉一口气吞到肚子里。更想不到的是,所用的开采设备竟是如此的简陋而挖掘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大量的煤炭变成了金钱,可是家乡却看不出金钱的烙印。只是儿时的两个要好的伙伴发了财,全家迁往大城市居住了,村里的人说他们还是有模有样的小老板,专门负责贩卖家乡的地下产品。大部分矿主是外地人,可能是大学文化,最起码是掌握了地质构造、开采技术和现代资本运营的知识型人才,不然不可能有如此的工作效率和非凡的嗅觉。这些真正的矿主一年只来一两次,平时主管事务的是二老板、三老板。大老板一般是用现代先进的通讯工具指挥生产,传递信息。自从开了矿,空气就变味了,然后是树死了,房屋裂缝了;紧接着就是水没了,地里种什么也长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白鹳便飞走了,最后飞走的白鹳是我上高中时孵化出来的那几十只,它们临走时还在我家院子上空飞来飞去,不停地叫着,然后落在我曾住过的偏屋窗台上隔着玻璃向屋里瞅了老半天。第二天一大早就没有再听到他们的叫声。

   说起这几十只白鹳,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那时我每每放学回来,终会站在院子里,“咕——咕咕——咕”的叫唤几声,白鹳们就从门前高高的老槐树上降落到我面前,我把虾皮撒到地上,他们便低下头连续吃几口碎虾皮,然后伸长曲线优美的颈项,昂起灵巧秀气的头,眨巴眨巴精明的圆圆的眼睛,左摇一下右扭一下,好似和我交流说话。我慢慢地蹲在这些白鹳跟前,用手抚摸着它们的羽毛。它们展开老长的翅膀,扑打扑打自己的身体,回过头来再看看我,向前迈动两条矫健的腿继续觅食,丝毫没有飞走的意思。白鹳极像仙鹤,羽毛白得找不到一点瑕疵,嘴巴尖长乌黑,两条细细的腿苍劲有力。那圈黑眼影更是大方得体,十分讨人喜爱。后来,我参加工作离开了家乡,和白鹳相处的机会便越来越少了。

   白鹳在这里居住了多少年,村里的人谁也说不清。祖祖辈辈人与白鹳相互为伴,好似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每天清晨人们听到白鹳的第一声鸣叫就会起床;白鹳成群起飞就是人们下地劳作的时间。什么时候收工,什么时候生火做饭,白鹳也会按时提醒。晚上白鹳停止了鸣叫安息下来,就到了人们休憩时候了。村里有了伤心的事,白鹳的叫声也十分的凄怆悲凉;村里有了高兴事,白鹳的鸣叫也会更加欢乐动听起来。

   白鹳的巢筑在村里的几棵老槐树上。这几棵老槐树可有些年代了,树干十多个人手拉手也抱不住,通梢足有一百来米高,展开的巨大树冠更是遮天蔽日。白鹳的巢结结实实地搭建在树杈上,一棵树上有五、六百个大大小小的巢。老槐树矗立在村子东面,村子坐落在三面环山的一块小盆地里,东面的山很高,山上覆盖着茂密的森林,远远望去整个山是墨绿色的;北面和南面的山不高,是金黄色的,山上有田地和果园;西面是一条峡谷,公路从峡谷中穿过,直通县城。这块盆地一眼望不到头,地里的庄稼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就像是一幅巨大的油画铺展开来。十几条河流、小溪把盆地分割成几个区域,大小不同的水池珍珠般地点缀其间。太阳即使落山,也不忘留下最后一缕晚霞,于是晚霞恋恋不舍地定格在山顶上,纹丝不动,直到把月亮星星点亮。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盆地里转悠着。不知不觉、毫无目的地走进了一块韭菜地里,弯下腰随手拨拉开一簇韭菜苗,本该是嫩绿光滑的菜叶却包上了一层粗糙而坚硬的黑皮。水渠边的野花不再有五颜六色,生命脆弱的花草已经看不到了踪影,就是生命力很强的也不再是原来的本色。白鹳赖以生存的那些小小的水生动物密密地躺在干涸的河床里,早已被太阳烤成焦黄色。水池失去了银色,露出了干皱卷曲起的矩形泥巴块。我沮丧地坐在田埂上,随手拔起一棵野草,对,是甘草。甘草本应该是甜的,我用嘴嚼着,却丝毫嚼不出一点甜味。

   我清楚地感到,我爱的白鹳确实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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