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气交之日谓之立冬，立冬就要穿秋裤，硬撑着不穿冻死活该。这话当然不是针对莫小楼的。宋代有一位诗人叫仇远，在立冬这一天写了两句诗，说“肯信今年寒信早，老夫布褐未装棉”。北方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高速公路都不让上了，这种情况下还不穿秋裤，冻得小鸡鸡都找不到了，性别都不明显了，何苦来呢。

三十多年前，有一个黑小子在汉江边出生了，哇哇大叫。母亲大人给他穿上开裆裤，脐下三寸防守一块尿布，还是挡不住大尿东流。此娃虽面容黢黑，双眉之间却星辉隐耀，待成人日丘云烁烁，远观如日。当时村里有个大仙，见之大惊，双膝落跪，捣头如蒜。众人不解，将大仙围起来问之再四，大仙不得不妄泄天机：尔等可知，此人非一般顽童；野史记载，当年玉帝放了两只黑豹来下界，以正人间邪气。两个都黑如墨炭，伸手不见五指。其中一个是包青天，另一个几百年间未曾见得，谁想正是此儿，焉得不惊！众人忙细问端详，大仙道：包拯额弯新月，此儿额升红日，加起来就是个“明”字，所谓“明镜高悬”，正是此儿无差！众人听后大骇，抱头鼠窜。所以，从小时候开始，莫小楼就与众不同。

莫小楼曾驱车数十公里带我去他出生的地方。父母如今住在镇子上，开着一爿店铺，卖些日常家用。店面虽然不大，位置却极好，来来往往的人少不得进来买一包烟要一瓶水。清晨早早开了门，收拾利索了，这一天就开始了。坐在店门口，阳光一直这么照过来，同熟人打声招呼，闲了抽一支烟，悠然望远。

我们去的时候，店门前正在搞工程，街道上有些狼藉。小楼把车停在路边，我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似曾相识的老人在店里进进出出。说是老人还不确，戴着一副眼镜，身体极硬朗，感觉是中年老年之间，眉目间还藏着中年的英气。握手，落座，老人家健谈起来，说的是社会国家方方面面的大小事，嘴角始终盈笑。有时跟儿子扯一些家常或杂事，叽里哇啦的方言我几乎一句都听不懂。母亲在一边做些家务，大概以为儿子的朋友来了，说什么也要吃饭了才走。莫小楼帮母亲剥着鲜玉米，半天剥一粒下来。我看不过，从他手里夺下来，边剥边谈。二位老人的性格都很开朗，跟莫小楼很不同。

我通常喜欢研究感兴趣的事情。立冬，冬之建始也，天气肯定要冷起来。虽然从地理位置看，仙桃算不得江南，但纬度上已是江南无疑。立冬这天，北方偶见小寒轻雪，南方却还是小阳春，自然这秋裤穿也行不穿也罢。但慢慢地都得蜗居起来，迎来一年中最安静的时日。有些地方还留着些老规矩，说立冬这一天大概要杀鸡宰羊一则祭祀，一则补冬。过去，皇帝老儿还要在这一天带着文武百官坐着吱吱嘎嘎的车辇去北郊设坛为祭，搞得很隆重。所以，立冬出生的人天生清福，父母有的是好东西来喂，也有时间来养。所以出生在冬天的孩子多受些溺爱，天智高，任性。这么说，绝不是要学胡人拍小楼马屁，我自己也是冬天出生的，要晚立冬一个月。我母亲曾跟我说过，生我的那一天，阳光很好，也不很冷，我父亲正在挖井，听到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站在井边嘿嘿傻笑。

小楼的任性我不过是猜测。在仙桃的几天，弟妹也曾与我谈过一两次，说小夫妻之间那些恩恩怨怨的小把戏。我当时只是觉得年轻时的小楼多少有些孩子气，有时耍些脾气于媳妇，倒也很可爱。弟妹说这些话的时候，多是揶揄，可见早已是云烟过天正晴了。但凡是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弟妹都会不时地温婉体贴，比如早餐时的相腻如饴，有时一起散步还挽了小楼的胳膊，走起路来都仿佛是慢三的节奏。我当然不能紧盯着看，有失礼貌。我只是瞄一眼，就读懂了弟妹的眼神，那叫一个依恋啊。当然，我们必须承认，小楼这人初看长相一般，接触时间长了越看越好看，尤其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输黑牡丹的娇羞。相由心生，后天的一切经历、智慧、情感，都慢慢成了你今天的魅力。在这方面，老林就差了一些，看他面色，虽然白皙，也透着自然洒脱，但还是脱不了放鸽子的底子。

陆陆续续的，兄弟姐妹们都进了中年，在围城内外也辗转得有些累了。但人生也还有好多美好未经历过，所以也不能太懒，慢慢去找吧。大李上班太忙，段段一个人去吃好东西，选了靠窗的位置，看美女飒飒经过，却不见半枚帅哥。我批评她曾经沧海，眼里只有一个李哥哥。壮壮不惮其远，腾挪迂回，北到京城，南至乌镇，想见的人大多见到了，还欠下林不醉一百六十大杯酒。林不醉，到处呼酒买醉，见了女人就走不动，我虽然鄙夷，也很钦佩。麦子回想起福州八年，一时间感慨良多。这人生，有时很像立冬以后的时日，秋收了，大都开始冬藏了。冬藏也绝非固守，无论是粮食还是美酒，都在慢慢发酵着，也有那一处岭上，绽开了梅香。

几天前，也是小楼媳妇的生日，与小楼前前后后就几天的间隔，这也算是缘分了。我自从有了婚姻以后，每隔几年都有些体会。就算不是这两个人在一起，新的配对也未必过不下去。但偏偏我与你配对，相携相伴深深浅浅过来了这许多年，都是改不掉的，就算是夫妻一场，欠债还钱。我曾说过夫妻如果做得了朋友，那便是今世的福分了。我看小楼伉俪大概也相印得紧，两个人都要努力一些，一辈子你侬我侬。

我在胡人的文下祝贺小楼万寿无疆，但我心里更期待的是他俩的生活越来越美。当然还有一个小糯米，乖巧的她，一天天长大起来，一眨眼，就走进了无限美好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