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的春天一直迟到，很不守时，而陇东之东的我们，这儿的春天就更是懒汉一个了，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的开头了，可是连一丝一缕春天的气息都嗅闻不到，更不要说草长莺飞的明媚景象了。

又是一周的开始。星期一早晨七点起床之后，我像往常一样到学校后面的小河边转悠了一会，又返回学校。刚走到宿舍门前，我们班的小女生杜欢递给我一小包东西，不待我问话，她就闪进了教室。

是什么东西呢？一个小塑料袋轻飘飘的。

进到宿舍里面，我打开塑料袋查看，原来是不及一捧的苜蓿！看着这一点点柴草混杂灰塌塌的苜蓿，我的心里不能平静了：这个孩子为了掐这些苜蓿，经受多少寒风冷冻、皮肉之苦啊！

凡是生活在农村的、掐过苜蓿的人都知道，最早露头的苜蓿藏在陈年的苜蓿茬里，要一朵一朵地用手从旧茬里掐出来，不仅要有十分的耐心，更要忍受苜蓿坚硬的旧茬扎烂手指的痛苦，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经受这种痛苦的，除非是为了掐点苜蓿芽到城里去卖个好价钱的大娘大嫂才这样做。

可是我的学生杜欢，一个十一岁不到的五年级的小姑娘却承受了这种痛苦，为我掐来了这一小捧苜蓿！

杜欢是一个活泼的小姑娘，红彤彤的脸蛋，一双大眼睛，一个略显调皮的鼻子，只是那张小嘴巴不大爱说话。自去年秋季我接任了他们班之后，慢慢地才发现杜欢在班上属于学习比较困难的一个学生，尤其是语文科，没有过识字关，阅读和写作文都有很大的困难。经过家访，我才知道杜欢的爸爸常年在外面打工，只有妈妈一个在家里操持家务，耕种庄稼，再加上妈妈不大识字，没有能力给她辅导作业。

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我没有理由歧视她或者放弃她。每天的课余时间，我总要抽出时间和杜欢呆一会，询问她在课堂上是否听懂了，还有那些不明白的地方，简单就在交谈中帮她解决了，复杂一点的留在活动的时候再单独给她讲解。和她闲聊时也谈她家的情况，谈外面的世界，也交给她记住或者辨别形近字的方法。慢慢地，杜欢的话多了起来，学习也有了明显的进步，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数学和英语竟然考优秀了，语文也考了76分，这很令我欣慰。

孩子的心灵是很纯朴的，她就是为了回报我，所以在春寒料峭的时候，跑到向阳的山坡上，在一片死寂的苜蓿地里苦苦寻觅，眼睛累酸了，胳臂伸困了，手上不知划烂了多少伤痕，才好不容易掐了这些苜蓿啊！看着这些并不鲜嫩的苜蓿，我的心里涌上一股热浪——激动而幸福的热浪！虽然这点苜蓿大概不足一小碟，味道也不是很鲜嫩，但是这捧苜蓿的价值和分量远不是我在酒店里吃到的那种鲜嫩的苜蓿能够相提并论的，更不是用值钱多少来衡量的。

这捧苜蓿，是一颗纯朴的心，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真诚的敬爱！作为一个农村孩子，她的心里，认为这捧苜蓿就是对老师的最好回馈，因为在这依然如冬天的地方，一捧绿色的苜蓿，该会使老师多么的惊喜啊！

下午放学之后，我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捡净了那捧苜蓿，然后放在开水里焯，不一会，我的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春天的味道，清香中夹杂着一缕泥土的腥气味，这种久违的气味洗涤着我的脏腑，使我的身心舒适而惬意。

在这种春天般的气味的浸淫里，我陶醉在一个乡村教师的幸福之中了。也许我的这种幸福感在外人的眼里是可笑的、微不足道的，但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幸福，恰好是那些不能够理解的人一生也无法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