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殇念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壹

 


    每年七夕的夜里,一位白袍的圣女从海边的丛林里飘然而来,柔顺光滑的黑发闪烁着丝缎般光泽,仿佛漫天的星光自头顶倾泻到腰际。轻盈灵动的身姿,披一身斑斓的星辉,恍惚就是坠落凡尘的天使,明亮着人们的眼眸。丛林的风吹起,她的衣袖轻轻颤动,宛若白色的蝴蝶在夜幕下的红花绿叶间翩飞。

  她徘徊在海边,白衣胜雪,裙袂曳地,象凌波微步的仙子。纤细的足踝上,银色的铃铛在静寂的夜里清脆的响,一下一下,扣击着波斯明教教众的心。
  
  姑娘,十几年七夕的等待,在海边的小木屋里,你苦不苦,你痛不痛。

 

    贰

 

    一切都从十几年前开始改变。在那个清晨,雾霭苍苍的海面上,一支船队从海那边缓缓驶来,白色的旗在海风里飞舞,红色的“明”字象璀璨的云霞燃烧着天空,白色的海鸥宛若云朵在桅杆顶上盘旋、飞翔。波斯明教终于等到了它的圣处女。

 

    船队靠岸的时候,一队白袍的使者簇拥着一个青衣的少女迤俪而来。青衣的女子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露出的眼眸,是端庄而又温婉、恬静,海水样明澈、湛蓝。这该是波斯总教的使者远赴海外、大江南北遍寻中土的教主。波斯明教,是波斯武林的至尊,它的教主,更是无比的荣耀,可是,为什么,青衣的姑娘,你的眼底,是淡淡的忧郁和掩饰不住的哀愁。
  
  海滩上,是迎候多时的人群,最前面的护法手捧着教主的峨冠纱袍,凝神而立,雪白的胡须在海风里飘扬。
  
  抬手,转身,青衣的女子木木地、机械地动作,任使女换上宽大的白袍,戴上宝石的星冠。星冠的中央,蓝色的宝石折射着璀璨的光芒,象她眼睛里盈盈的海水,而她的神色静默,揪然不乐。
  
  姑娘,莫非,这一身华美的纱衣抵不过你身上半旧的青衣。
  
  白袍的圣女手持象征教主无上权利的杖节,淡蓝的眼眸扫过,是明艳动人,不可方物的高贵和优雅。明教的教众跪伏在海滩上,低眉敛首,不能仰视,这是教规,是圣女无上的尊贵。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教众的念诵山声雷动,女子默默穿行过人群,额头,是攒眉的轻愁。走过人群的尽头,她回过身,望向海边,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闪烁。
  
  波斯总教的教主之位,何其尊贵,何其荣耀,姑娘,你还有什么不快,是不是你的快乐失落在海那边的中土?

 

    叁

 

    每天,在夜阑人静的夜晚,有纯净的乐声盈耳不绝。
  
  “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是谁,在静夜里反复着佛祖的揭谛,是谁的心,这样纷繁饶杂,六根未净。
  
  穿过夜幕的笼罩,波斯明教的大殿里烛火通明,音符在高高的窗户上似水流动。音乐里,是细碎的脚步来来去去,是纱袍从地上悉娑而过的孤寂。
  
  对着满天的星斗,有长长的叹息穿过木屋,飘向梵唱的角落。这一颗痴情的心饱受着怎么样的折磨,竟要依靠那清心的梵唱来驱除丛生的尘念。


  每年波斯明教圣会的日子,绣着烈焰的软轿从波斯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经过,无数的武林人士拥挤在长街的两畔,渴盼着他们心目中高贵美丽的圣女,希冀着轿帘掀起时得到她一瞬的微笑,可是,几十年来,没有人见过圣处女的微笑,传说,她的眼睛里,终年凝结着冰蓝色的寒霜。站在屋顶凝视,厚厚的轿帘低垂,仿佛轿子里哪个心事重重的女子沉郁的眼神。
  

    海风吹过,她白色的衣袂飘飘,袍角的烈焰跳动着,象怒放在水里的花,凄美而冷艳。
  
  对着星空,她凝望着,双掌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一愿君命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淡淡的星光笼罩着她柔美如玉的脸庞,是圣洁的、肃穆的庄严。晶莹的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上闪动,是露是霜是泪?
  
  七夕,是中原有情人相会的日子,这是中原人给情人祷告的诗,姑娘,中原的那边,谁让你如此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圣女的祈祷在海面上犹如哀戚的乐声在泣诉,海的呜咽流淌在她碧蓝色的剪水瞳子里,满是悲伤和痴迷的缠绕。她举起法杖,法杖发出幽蓝的光芒,穿过浩淼的海的遮挡看见,中土的绿漆轩窗下,年轻的公子在画眉,艳若桃李的郡主美目流盼,窗外,美如幽兰的姑娘似笑非笑。圣女心中满是哀婉,心底里升起了作为圣女不应有的幽怨之声:无忌哥哥,你可也曾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
 

    肆

 

    那一天,在海边,耳畔,阵阵哀乐飘过,她的心一阵悸动,她的母亲戴绮丝永远的去了。
  
  那一天,那个曾叫小昭的姑娘,那个波斯人心目中无比圣洁而又终年难见一笑的圣女,在母亲的花舟前,绽放一缕似有还无的微笑。在那个瞬间,人们感觉到,她好象已经不是波斯明教威严不可侵犯的教主,她是多年前那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少女。
  
  那年的七夕,圣女在海边进行一年一次的祷告。然而,在那个七夕的夜里,在海边,换上青衣的小昭对着大殿的方向朝拜,离别的光芒在她眼里流转。恍惚间可以看见,十几年前,小小的青衣少女穿过海滩时郁郁寡欢的容颜。

  
  她跪拜的瞬间,天上有美丽的流星雨滑过,她的眼里喜悦点点,有一抹轻笑浮上她的唇角,海风里,是她轻声的念叨,波斯,永别了。
  
  佛说,天上一颗星,是地上的一个人,今夜,有罕见的流星雨滑过,是否,波斯的国度里,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要就此消逝。

 

    踏着细碎的星光,青衣的小昭姗姗踏上小船。海那边,是遥远的中土。

 

    姑娘,你是不是要去中原奔赴那个在你心头牵扯十几年的公子;姑娘,你可知道,你的公子,他已经不是你那光明顶上的公子,他隐居在小桥流水的山庄,对着菱花镜里倾城的红颜做着画眉的夫婿;姑娘,你可知道,光明顶的熊熊圣火已经不再日夜燃烧,大明的天子熄灭了他曾经叱咤风云的烈焰;姑娘,你可知道,你的公子,他没有坐在大都的金銮殿上高高在上、君临天下;姑娘,你可知道,应天紧闭的宫门里,绣着“明”字的旗幡上没有明教的痕迹。
  
  姑娘,今日之中原已不是你离开时的中原,今日之公子已不是临别深情吻你的公子,你便是历尽艰难去了又能如何,隔海遥望是夜夜思念痛苦,日日陪侍是倍受折磨的煎熬。

 

    伍
  

    星光灿烂,海风轻柔,七夕之夜,是个出海的好日子,可为什么,她的手总有些微微的颤抖,天象里,她的那片星光是那样的柔弱和黯淡。

 

    小船起航不久,有阵阵海啸尖利的呼哨,强劲的海风席卷着滔天的巨浪,漫天的星子阴暗了它的光彩。小船在深海处的旋涡里挣扎,那片白色的帆在风口浪尖左右摇晃,上下颠簸……

 

    “今生的相会已是遥遥无期,公子,来生里,让小昭再做一次长伴你身侧的小丫头,为你端茶送水,洗手羹汤。”海浪过后,海面上是波澜不惊的宁静,方才的惊涛骇浪象是幻梦一场,只剩这一句微弱的呼唤,向海的深处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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