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瞬间之中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灵魂在上,如今想想,我能活着,都是一种奇迹!
                                                         ──作者题记

 

 


                       我曾与死神几十次擦肩而过

 

1988年7月下旬的一天,在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我就经历过几十次车毁人亡险象环生的险事。说来你可能不大相信,但我说的却是真的──那次我与死神几十次擦肩而过,我触吻过死神的灵魂。
    那年七月,我从北京刚回到青藏高原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的父母亲家里不到三天,就接到朋友从德令哈打来的长途电话,说A朋友病了,他姐姐心急如焚,想从我这里了解一些情况,问我能否去一趟州上。A朋友是我的文朋诗友,我们俩关系非常要好,他在天津上学,我在北京上学,放暑假从京城回来前,我还去天津看望过他,一切都挺好的,怎么刚离开不足半月时间,就得了重病呢?
    于是,我二话没说,第二天晚上就乘火车赶往德令哈。原想我到了州上,把我所知的情况一说,安抚一下他姐姐,三两天就回来了。所以走时,身上什么东西也没带,拎了个随身装牙膏牙刷的小布包就走人了。那时,我的儿子才出生五个月,妻子休产假,为了带好孩子,就一起住在我父母家里。临走时,我还对妻子和父母说:“别担心,三两天就回来了。”
    孰料,这一去,竟是半月之久,整整占去了暑期的一大半时间。
    朋友病重,其姐夫已于一个礼拜前就赶到了天津。我到达州上后,朋友的姐夫打来长途,说朋友最想见我一面,问我可否来一趟天津?我从小生在青海,长在青海,最害怕内地那酷热难耐的盛夏天气:简直让人受不了!在北京上学的两年当中,一到夏季,我就月月盼,天天数,期盼暑假早一天来临,然后赶快逃回青海避暑去。
    但是为了朋友,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从朋友处借了几百元钱(我谢拒了A朋友的姐姐送来的六百元钱,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当晚,我就上了火车,赶往天津。等我从西宁到北京再从北京转车抵达天津时,我已是汗流浃背,胸前背脊起满了痱子,痛痒难忍!
    在天津守候朋友十天,见朋友病情已无大碍,没有了任何危险后,因念及家中的妻儿父母(眼看暑期届满),我就与朋友的姐夫商定一起回青海。等我们上了北京至西宁的火车,我就往卧铺上一躺,呼呼大睡了起来。太累了!这些日子把人熬得实在太困乏了。但是还没等睡够觉,消除疲劳,好梦就被迫中断了。火车行驶至宝鸡就不走了──原来是一场山洪将前面通往青海即宝鸡至天水段的铁路路基冲毁了!
    由于回家心切,谁都不想等至三天后把被冲毁的路基修复好再走,没办法,只好下车改乘汽车前往天水再乘火车了。我和朋友的姐夫在宝鸡候车厅的坐凳上熬至天亮,然后就非常狼狈非常疲惫地登上了一辆连夜从兰州赶来疏散滞留旅客的大客车。等迅速载满客后,这辆大客车就驶离了人满为患的火车站,开上了宝鸡通往天水的秦岭盘山沙石公路。
    大客车刚驶出宝鸡城尚无一刻钟,一场险情就将满车心怀喜悦往家赶的人们的心,推向了惊恐的深渊──驾驶这辆大客车的老司机,由于瞌睡差点与对面疾驶过来的大卡车迎头相撞!老司机惊醒之后,为了躲避险情,一把方向,直冲路旁的几个行人而去,差点又酿成惨祸。悬在众人嗓子眼的心,还没等彻底落下,半小时后,大客车在即将驶向秦岭那高高而蜿蜒的盘山沙石公路前,又险些将一辆老农赶着的骡车轧翻。是众人杀猪般的嚎叫声,方将睡意中恍惚的老司机喊醒,这才又避免了一场灾难。
    老司机只好把车停靠在公路边,伏在方向盘上打盹补觉。
    大伙这时才从老司机旁边副驾驶座位上的助手──一个二十刚出头却不会开车的小青年嘴里得知:原来这是一辆跑天水至兰州的大客车,开车的老司机已年过五十;他们载客从天水刚至兰州,就接到上面通知,让他们紧急赶往宝鸡,输疏滞留旅客。于是,来不及休眠的他们,迅速启程,从兰州星夜兼程、一路马不停蹄,跑了整整一天一夜,天亮前才赶到宝鸡。小伙子说,老司机从天水到兰州,再从兰州到宝鸡,来回已跑了三天两夜了,连歇息一下和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呀,实在是太困太累了,希望大家多多谅解。
    众人抬眼望一望前头即将要走的盘山路,再看一看趴伏在方向盘上补觉的老司机的背影,忧心忡忡地议论道:“这样开车可不行呀,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半小时过后,从沉睡中昏醒过来的老司机,用手揉了揉眯着的睡眼,燃上一颗香烟,又重新上路了。大客车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沿着路面宽度仅够两台车擦肩而过的沙石公路,攀沿而行。上山,下山;再上山,再下山。绕过一个弯道,接着又是一个弯道,于是,众人的心,就随着盘山路上一个又一个险道弯路,悬在半空中,绕来荡去。
   “危险!”有人喊道。
    车辆在山路上跑了不足半小时,老司机就支撑不住了。而我们到达目的地的路还很漫长,至少还需要跑十几个小时啊!为了提神,避免把载满一车旅客的大客车开翻,滚下山底谷壑,老司机拚命地吸烟,一根接一根。但根本就无济于事,车毁人亡的险情,接二连三地不断在高高的盘山路上发生,惊叫声此起彼伏。
    刚开始,车毁人亡的险情平均大约半小时发生一次,再往后,也就是三、四个小时以后,这种车毁人亡的险情就会每隔十来分钟发生一次。年过半百的老司机实在是太困了,这会儿他已经是咬着牙,在支撑着他那颗因严重缺觉而愈发显得沉重的头颅。握住方向盘的两只手,只是凭直觉在机械地驾控着。每驶过一个弯道,他就抽空赶紧眯上一小会儿,感觉快要抵达下一个弯道时,又猛地醒过来,机械地一把方向,绕过前面的弯道,接着又马上低头小眯起来。有时,他也觉得这样开下去太危险了,就把车停靠在路边睡上一会儿,醒来再开;可是没开多久,危险又开始重演了。而且发生车毁人亡的密度更为频繁了。于是,上了“贼船”却没得任何法子的众人,也只好生死由天,把紧紧抓在前座背靠上的双手攥得更紧了,眼睛也睁得更大了!
    记得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大客车从半山腰升至山顶,在山顶上绕来绕去;弯道较多,驶过一个弯道后,老司机立刻开始打盹,谁知,大客车刚一驶过弯道,紧接着又是一个小弯道闪现在面前──高耸凸立的岩壁压面而来,窄窄的道路旁边下面就是百米深渊,“啊──!”瞬间,几乎所有的乘客,不分男女老幼,皆在这一时刻齐声发出本能的尖叫。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年轻助手,惊叫着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
    众人刺耳的惊叫声,把正在打盹的老司机吓醒了:只见他本能地迅速一把急方向,便把即将冲出山顶的大客车(车身已显倾斜了),抡了回来!此时大客车的右前轮,已经悬空了,一大片被右前轮拖带出去的碎石子和被擦掉下去的公路边沿的泥块,哗啦啦地纷纷滚落至深深的山谷底下。
    透过车窗,我看见大客车的右前轮,在腾空前的瞬间把挤压下去的大片碎石子和泥块,转眼间就抛坠得无影无踪,山谷涧只留下一股滚过的烟尘在飘荡……我所乘坐的这辆载满旅客的大客车,就差那么一点点儿翻滚下去!
    一旦从高耸的山顶翻滚至谷底,不用说,后果是可以想见到的。
    侥幸躲过一次大劫的大客车,在驶过这个小急转弯后,立马停了下来。惊魂未定的老司机,用手使劲砸着自己的脑袋,砸完之后又用大茶杯里的水,猛浇自己的头,然后拿湿毛巾捂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再清醒清醒。
    大伙都被刚才的一幕,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被吓坏了的老司机下车后,闷头蹲在车头前,足足抽了两支香烟。
    又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大难不死的大客车又重新上路了。有什么办法呢?小助手刚跟车没几天,又不会驾车,而众人又都急着要赶路回家哩。众人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任由着老司机在高高的人烟稀少的秦岭盘山公路上继续表演一个又一个惊险动作了。
    生命真会这样结束吗?
    太阳悬在窗外的天空中,与我一起开始恍惚起来。就这样,午后的太阳终于潜入黑底,离我远去。我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沉睡在自己疲惫的梦境里。
    这十多天,我实在是太困了,两眼都充盈着血丝。我是在众人大眼睁、小眼瞪且一个个双手攥紧了扶把手中,沉入了梦中。一路上,我不断地从沉梦中听到人们的大呼小叫声;有时,被吵醒来的我,睁一下眼,环顾一下四周,看一看一双双睁大了的眼睛,接着又耷拉下脑袋继续再睡。人们看着全车惟一呼呼大睡的我,困惑不解:他不怕死吗?
    此后的五六个小时,我就是这样睡到了天水,睡到了目的地──结果,一切安然无恙。
    事后,坐在我身旁一直未敢合眼的朋友的姐夫等我们平安抵达天水后,甚感不解地问我:“你不害怕吗?全车就你一个人在睡觉!”
    我告诉他,我和他一样,也害怕车祸,也害怕死亡。我在对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了我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们──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我那才有五个月生命的儿子的一双水灵灵可爱的眼睛,还有我那年轻貌美的妻子,还有……,我怎能不留恋呢?那时,我毕竟还很年轻呀,才刚刚尝到生活的甜头啊!
    我说我之所以在睡觉,是因为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一是我实在是太困了。二是如果我此生在劫难逃,我不想睁着恐惧的双眼,在痛苦和留恋中死去;如果我此生不该就这样死去,或者命中不该有这么一劫,那么我就是在枪林弹雨中走上一遭,我也会平安无事的──假如,车真的翻了,坠落山崖,全车惟一睡觉的我可能还活着。

 

                     骑摩托车高速飞出青藏公路

 

1993年3月,我和一个朋友开着一辆雅玛哈80的两轮摩托车,上了一趟距家有一百多公里外的昆仑山。三月初的高原,仍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出发前,我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手上套了一双棉皮手套,头上戴了一顶棉皮帽子,身上穿了一件长棉大衣。朋友裹了一件厚鸭绒服。
    一大早,我们就骑着摩托车出发了,一路直奔昆仑山。骑摩托车上昆仑山生平还是头一回,很有一种新鲜感。在柏油铺就的青藏公路上开足马力奔驰,甚感惬意。去时,一路很顺,就是因为慢上坡,摩托车跑起来有些吃力;还好,几小时后就抵达了目的地。办完事后,我们在西大滩留宿了一夜,喝了一场小酒,翌晨,我们就往回返了。
    从四千多米的地方下来,一路都是朝着低海拔跑。我驾驶的摩托车在两旁皆是高峨的大山中,在一泻而下的黑色路面上,风驰电掣,愈跑愈欢。我边开车边不时地欣赏着公路两侧的美景:山是那样的高奇、壮美,巨大的山体经阳光一涂抹,愈发显得雄美;山色也愈发显得多姿而迷人,美轮美奂。高筑的路基下,布满碎砾石坚硬的地面,一直沿着黑色的青藏公路铺向前方。
    “嗨,开慢点!不要命啦!”朋友在身后搂着我的腰大声提醒道。
    风从耳旁呼呼而过,我瞟了一眼仪表盘:时速八十!
    “嗨,这多惬意呀!闭上眼,尽情感受一下时速带给你的那种没有束缚的自由享受吧!”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右手却在不断地轰大油门提升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