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径徜徉。冷风来，何处香？“晚桂开了。”觉得不是我说的，是桂自己从我嘴角舒心地漾开了。才想起弥漫多日的浓郁，已这么远。

窗外便是规模不小的市政公园。楼阁亭台，葱茏逶迤。桂子浓时，哪里都是，不必去那往来络绎的香径，只倚了窗子便可盈怀。知它所来。今秋，是给我接来的，那个飘着丝雨的夜。此前看着玉白的籽粒儿一点点脱去粉嫩的绿柔便知要开了。果然。揉了雨的清夜的凉，第一缕桂的幽香清逸渺然娴雅馥郁，水一样地渗进心里，我就不是我了，心神化了流淌，呼吸亦被替代了去，只道会在醒着路灯的清冷静寂里留下来，陪她吟成心香一缕。那夜她还是个清婉可人的女孩，轻轻伏我膝头，气息纤柔得使我不要了原来的自己，低下来静下来全部地空出来，心里、身外。那是我此前邂逅过的最难忘的桂。我知道之后就不是了。以至那夜都舍不得睡。后来雨大了。细数着玻璃上的碎冷，念雨里的桂。直念到、再不知道……

翌日晴暖，桂香渐浓。而后便铺天盖地了。清俊的枝柯几乎瞬间丰腴，暖阳里稠得如同弥漫了烟霞的云气，叫路过这片秋天的人们红着脸儿还裹了这欲罢不能的鲜衣，于是缓慢，醺醺然，除了桂什么也想不起。而那已是妆容精致笑意婉然的桂，一敞襟怀便全部地涌出来，于天地间彰显温存典雅又势不可挡的成熟的力量。那绰约的风姿，极易使人想见富丽的牡丹，婀娜的霓裳，只是，她是用柔暖的幽馨来让你眼见和体味。多么聪慧。

桂的金秋，是些美到迷离的日子。即使，我只静静倚着窗，也是在这个清晨，当貌似最初的那缕清纯悠然回到我，方觉往日浓稠，早已岚烟俱净，天地清爽到可以深呼吸。秋凉了，树下的小径也凉了。除了我再没有谁。除了凉，绸子般丝滑地淌，抹在一样凉的肌肤上，清凉的心上，油然沁出笑意的脸庞。于是，晚桂悄然地来。

此时枝柯上疏疏落落的花粒，只为一人而来，便馥郁得更幽了。幽馨，幽凉，偎入心底，再不出来。若说之前妆容精雅，雍荣富丽，此番便纯是素面朝天的体香了，如宛转蛾眉轻盈于幽凉的风里面细腰薄袖地飘，忘我的吟哦动人地萦绕，直叫人生出万般怜爱来，心柔一下，眼神软一下，再没有自己。

沁人心脾。如若细致地摘了回去，此时的朵儿才裹了满满的香。此时的桂再不对外面的世界流露满眼新奇，再不想展示自己成熟的风韵，只不舍地抱紧了心怀，珍爱地含着守着。自己懂得，就好。于是今天你来，见花粒儿阖目静心，明天复来，清清的风里兴许也才新唇微启，眼神那么低那么低，只教心语游丝般轻细地诉与。这是桂自己的心香，最后的最好的，揉得人心疼的那缕，又如何舍得撷取。

晚桂，俨然最初，却不是。最初那缕清芬，有着不谙世事的纯，有如年轻，转瞬即逝。弥漫时候，又恍若繁华一梦，于心，终能惠存几许。浓，也便称不得雅。雅是凉淡的，清的，远的，又幽深得忘不掉。所以，唯晚桂才真正是洗净铅华地清雅。这心香，深远，幽柔，又舒心地凉，经得起怀想，经得起漫长。

寂与凉，终是我喜爱的境。这凉，是炎夏渴盼的清风，苦尽始有的甘凉。这寂，是风霜高洁水落石出之际，大片的芦白过尽，苍水远天里最后那丛孤单的摇曳。寂与凉更是此时寂径徜徉的我，低吟浅唱，除你再没人知的，那缕心香；是多少的嗫嚅终于可以道出时，却再不必说的，一切尽在不言的微笑。

那缕心香，由清纯而浓稠而幽寂，开成萦怀的缱绻，美好的清凉。

冷风来，何处香？

心香，开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