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立春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没有人知道我对春天有多么期盼。

    人们对于某种秘而不宣的心思,一向持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是的笃信。其实关于等待的心情,自然是一件你不知、地不知、老天也不得知晓的事情了。那份焦灼,唯有自己最清楚明白。这个春天来得如此缓慢,让人免不得生出几分忧心忡忡。


    我知道春天来了很多花儿会盛开,很多冻土和睡着的虫子会苏醒,我潮湿阴气的屋子会有阳光照进来。这个冬天,雨水多得让人无处躲藏。长达一个来月的雨水,让年的喜气不由得低落几分。雨歇脚的时候,我偶尔会把茶壶和书本搬到后院的空地上,在弱弱的风中将岁月做深入浅出的品啜和掠过。


    等待原本是一件让人不安的过程。阳光和当下的地皮一样金贵不止。地皮尚可用无数金钱兑换,总还是有个底限的价码。而阳光,它不认得人也不认得钱,唯有耐心等待。我年前向陌提及的水仙一直没有开花,这几日似有萌动,闷不吭声的长势里似乎也可以洞悉春的讯息。它不开花,我的心意也就疏懒了,除了固定的换水,我便不言不语,懒得与它含情脉脉。我放在窗台上的小月季一直很贴心,寒冷的风雨里,瑟瑟地为我抖开几个花骨朵。还可以想想角落里那盆缠绵的绿萝,毕竟心里也有一刻美好生起。


    惊喜和低落都是同类的词眼,不要衍生太多的情绪。犹如院落里,婆婆勤恳开出的那块菜地上,豌豆花兀自盛开。不披带任何情绪,不懂季节冷暖,也不过问岁月欢忧,向着一片寂静的土壤,白白紫紫两三朵娉婷,留下几笔饱蘸的水墨印象。


    我记得我是在下着雪的午后回到这个温暖的村庄旧宅。村口的樟树老朽后,正被一群人砍倒。它落在地面,枝干轻而易举折断,枝叶却残余古老的清香。片刻驻足回望,记不起有多少次从它身边来回穿梭,将薄凉的岁月一片片进出。想它特有的轮廓已然支离破碎,残骸触目惊心,曾经以往为路人苦心孤诣撑起的阴翳和清香,在主流截断定论时,寂寂落落拆散落地,低覆着禅寂。


    四下里香深,古树已不复存。有一天,春天也会这样,人也会这样吗?以生动问世,寂静归土。我却不甚喜这一刻的凄凉。仰首苍穹。千山和万径,飞鸟和人群,奔波杂遝的车如流水马如龙。高的楼影,红绿的灯火,一盘子算珠的艰难,凉雾和尘沙,落一把冬的回忆


    清晨,麻雀鸟的声音无比清脆贴近我的窗台,连续不断的雨水将所有高涨的情绪和颜色打落在地,唯有这一声声的啼叫,让人记起春天应该是那般美好。冬日给予的一室炉火和满院寒色固然有它生姿的顾盼,如落雪,寒雨,瘦风,在岁末趋光而至,诱发人的蠢动。可以赓续旧好,可以春意萌动。茶碗酒壶,在尘垢间,补给臆断的诗意。


    还有西西也是乖巧的。它叼鞋子咬扫帚的时候,我会严厉指出其破坏公物的错误。它在沙发上打滚,我也要耐心对它进行热爱卫生的教育。然后它会委屈地捱到我脚边,耷拉着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神十分无辜。我心肠一软,书本垂落,柔声唤它几声“西西,西西”。它小尾巴就摇摆得更欢,十分讨好的可爱样子,忽而又摇头摆尾窜到厅堂厨房各个角落里打滚撒欢。留着围炉捧书的我忍俊不住,然后继续漫不经心地添着炭火,续茶读字。


    难得,炉火这般的温。难得,光阴这般的静。壁上细细瘦瘦晃动着映照的影子。煤气炉上水壶咕嘟咕嘟沸响。电视机里春晚节目和各类娱乐节目来回穿梭。起身倒水。安静,有序,熟稔。白天偶有亲戚或朋友来访,茶水、年货点心、闲聊。鸡鸣犬吠,时有提醒远离人群陷入清静的微妙之处。唇齿吟出一句志摩诗:只静静的坐对着一炉火,只静静的默数远巷的更。


    如此,也好。这样的村落,这样的炉火。年和岁月,在一壶茶中诠释清欢。

    我会在阴雨连绵叩打屋檐的时候极为耐心地调教西西,也会在清光晕墨的晨曦里,倾听鸟的啼叫,在一片诗意里抚摸纯净。院落里,井水温热,麻雀鸟灰褐色的影子在凋敝而隐晦的水井棚顶飞来飞去。墙角青苔残迹横出,一绺一绺的野草趴在院落槛外。檐下的燕巢不见归影,未免惆怅。


    将阴雨埋下的烦恼,拢总。光影遐思里,有似是而非的杜撰;也有漏洞百出的假想。造物者最会忘记初衷,还有自己的原样。虫鸟问话,只待薄春萌发。没有阳光的时候,茶香里借炉晒书。更为沉静的事,不如步出庭院取道自然。颓圮的祠堂房梁和瓦楞上,密密麻麻栖息一群鸟儿,叽叽喳喳闹腾不休。干涸的池塘里有枯瘦的浮萍衰草横七竖八潦草伏地。树杈上雨滴四处挂着,风吹欲动。在弥漫清寒的田野里游荡,钟声已然脚下。松同松静立,木栅栏、野菊花、老牛和披着冻雪的青叶油菜,挤入眼眸攒聚笔墨。各自清瘦,仅一句言语梗在冬末。


   眺望远处低矮丘陵,不由自主想起梅特兰《我自静默向纷华》里的文字:这里寂静得近乎完美。很多温暖被除夕聒噪不休的爆竹烟花声响唤起,流光溢彩固然美轮美奂,静默无声也是一种处世姿态。内心盛满寂静。一朵花开,你便可以看见一个春天。


   寂静里,春天就这样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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