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烟火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涛子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捧着难受的胃蜷缩在被窝里。在宾馆里熬着夜打牌宵夜,终于折腾出胃病。她说车子还在高速上行驶,马上可以到达,晚上大家一定要聚的,叫我打电话联系文子她们。

  她的话犹如一剂良药,适时冲淡体内那些阴郁翻腾的痛苦。我散着头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穿着软底的棉拖鞋,棉布睡衣,穿过主卧室,在盥洗室那面清澈的墙镜下,用冷水冲洗着脸。
    光洁,素净,头发整齐。我只想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闺友面前,不管时光如何流逝,我坚持着自己一成不变的模样和时光抗衡。素面朝天,一头闲散的长发。我知道不管我们如何努力青春终究是一枚奢侈的邮票,它在时光的旅途上始终涵递着我们曾经隔夜散场的年轻和快乐,却留不住似水年华。

    涛子说她一定要去洗个头,长途驾驶,人很疲惫。于是我们在饭后陪着她去找洗头店。

    年初三,热闹犹如绚丽的烟火,到处明媚地盛开。阿勇开着车子,我们找了好多地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们走进一家灯火喧嚣的店里,人很多,那个顶着一头卷发的女老板热情地安顿我们。

  涛子在洗头,我们几个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聊天。那些陈旧的话题一而再重复着,简单却永远热烈着。比如我们班上那个曾经最帅气的男生脸已经臃肿,腰围也粗了一圈。我们班上最瘦的女生却最争气,生了对双胞胎。

    那个女老板坐在一边,安静地听我和文子她们聊天。她仔细端详着我们,突然开口:很久以前,我认识你们。我们惊讶地看着她。

    她安静地坐在灯光下,笃定的微笑里透着一种历事沉稳的气息,微卷的长发,脸型很好,嘴唇明显有漂染的痕迹,轮廓妩媚。只是那明显的眼角纹暴露了她的年龄。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她旁边的电脑桌边坐了两个时尚的女子,正忙着QQ上聊天,或者收着农场里的菜,忙得不亦乐乎,很陶然的状态。她笑着地告诉我们,她们是她的女儿。于是我们开始猜着她的真实年龄。

    她说她二十年前就看过我们几个,那时我们还小,几个黄毛丫头,经常张扬地从街上走过。偶尔会来她的老店里扎麻花辫子。我们都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她的话唤起我们内心里沉睡的往事,那些蛰伏的青春在潮湿的春天的夜里陡然苏醒。 

    原来在时光的角隅,有一些片段依旧那?a href='http://www.xiaogushi.com/wenzhang/zhuanti/chuangxin/' target='_blank'>创新蹋?丛?噬??br />     徐徐回首,橱窗外的街道在夜色里那么熟悉。仿佛看见我们年轻的身影在人群里走过。 那些肆无忌惮的笑脸,风中飘扬的长发,素洁的白球鞋和蓝色短裙。

    潮湿的夜色里,灿烂的霓虹和拥挤的人群,有一些时光在烟火里裂开。它们追着广袤的夜空延伸到远方,充满了神秘和传奇。繁星璀璨的夏夜,栀子花盛开的校园,香樟树遮阴的操场,我们并排坐在洁净的台阶上看班上的男生打着漂亮的球赛。记得午后的阳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我和涛子喜欢穿着素花的裙子,坐在沙滩上,看飞机从白云里飞过。那些河岸边的芦苇四季飘散着清香。

    很多时候,时光都是碌碌无为地碾过,简单而平庸。恍然的时候,青春已经剥离了我们年轻的灵魂。像一朵开过的茉莉花,在光阴里迅速枯萎,它的香气却始终在风中弥漫,经久不息。我是个爱做梦的女子,经常梦见自己孤独地行走在无人的旷野中。醒来方知,世界一成不变,改变的是自己的灵魂和对白的台词。

    很多时候发现最热闹的人群里,自己是最孤独的一分子,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像二十年那样的夜晚,两个人托着最普通的座机,毫无忌惮地掏心掏肺分享着彼此的秘密,经常聊到深夜。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只有那固定电话。常常在睡不着的时候想到给彼此打起电话,聊着漫无边际的陈旧的话题。譬如隔壁班上那个英俊的男生,校园里最美丽的女生,那些印着席慕容诗歌的卡片,还有那些暧昧地喜欢着某个人的心情。
    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已经从女孩长成了人母。而昔时那个美丽的女老板也已经老态微露,在仓促的时光里,我们已经淡忘了这个曾经在生命偶尔出现过的人。而她却如此深刻地记下了我们年轻时的模样。

    这个春天的晚上,突然感觉缘分如此近,触手可及。这个曾经美丽过的女子端坐在椅子里,始终微笑着。她的神情那么安详,眸光温和。

  我没有真正琢磨过蒙娜丽莎的微笑的艺术魅力,但此时我却折服在这个偶然邂逅的陌生女子的微笑里。她那么宁静而美丽,素洁的微笑,很亲切的味道。

  她说她在我们年轻的时候认识我们,那么,我们的青春容颜,她是一个见证者。
  涛子匆匆从广州赶回,就是为了我们二十周年的同学聚会。二十年啊,时光可以吞噬多少秘密。 最起码它带走了我们最美丽的青春,我们最风华正茂的恰同学少年时刻。

    我凝视着这个安然若素的女子,她的脸上涂着淡淡的粉底,嘴唇也抹了口红,穿着很时尚的皮毛衣服,发型特别精致。当我们夸着她的美丽发型时,她妩媚一笑,尽管眼角的皱纹随之起伏。她直视着我们略微激动的脸,然后以最平静的声音告诉我们,她的头发几乎掉光,这些美丽的卷发都是人工接上的.

    我们惊呆了。时光突然很安静,除了电视机沙沙的电流声,还有我们彼此难以抑制的呼吸声,空气里顿时格外沉寂。

    原来时光真的很可怕,它除了带走我们最美丽的年少记忆,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它会掏空一个女人最奢侈的财富,关于美貌,关于容颜。

    我的眼泪突然盈眶,别开脸,我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灯火清亮的橱窗外。我不知道这个顶着一头假发的女子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自己是开美容店的,她用最好的化妆品没有掩盖住岁月滚滚滋生的纹角。

    她自己是美发师,自己的秀发却被岁月剥蚀,可她的脸上没有悲戚,平静的面容下掩饰了多少难言的怅惘?那些被岁月磨砺后的平静里,蕴藏的沧桑和痛楚,是那些路人无法读出的。她用最安然的姿态,绽放自己剩余的美丽。

    我们走出这家小店的时候,街道空旷,寂静的风,还有在风中隐约碎裂的记忆。偶尔有车辆,行人。那些潮湿的空气,模糊的烟火气息包裹着我们的身体。不经意抬头,烟花在远处的风中裂开,依旧那么耀眼的美丽。

    那些轻轻回旋的年少,温暖的阳光,一如烟花散落。在最美好的东西面前,最痛。那些繁星下的夜晚,几分叛逆桀骜的少年,穿着球鞋在夜里的球场上并肩跑步的女孩,好像风中的烟火,可望却不可及。


    这个春天的夜晚,星光依旧那么璀璨,空气里有南方特有的湿气,我和涛子,牵着手,往夜色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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