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有种情境,总能在清空的时候回到。清空日常以外,心以外,再不必力量的东西,脸庞浮泛笑意。这样回我熟悉的心仪的地方。

 

现在,它是我的秋天。水阔远的背景里,山深林寂,霜风翩跹,也还年轻的秋被我置此情境,就有了无法言说的沉静和深。

 

云很低,风很凉,我很好。我在病中,没人知道,所以好。我着棉布裙装,舒适且又把着不得凉的我呵护得很好。这般小恙,不与人说的,惹人关切,会觉得自己好麻烦。只一个人期望他知道。他若能自己体察,即便闻得一声嗔怪也会温馨多时,也会想出美妙的法子来报答他。而若终究愚笨茫然,也就算了。我戴他送我的木镯子,古朴圆润,配我的棉布正好。此时他远。我戴着他,就当他知道了,也就足意了,于是开始想自己,开始这个日子的幸福美丽

 

桂花凉啊,凉得水风一样,好闻得心香一样。我在凉凉的桂花里游荡。我本该裹被子里发汗的,可我实在不喜欢。我是个暖热的人,再冷的天也少有哆嗦。我太怕热。人头攒动甚或艳阳高照都会使我发汗。我不想在里面焐着,所以只身到外面来。桂也在外面清冷的馥郁着,一脉脉,沁心得像树底淌过的凉。

 

香是凉的好。艳阳里的桂太成熟奔放,只绽一点点,就去占有空气和秋天,浓稠得迎面的你我都忘了相遇。而凉凉的风里,才是桂最亲最软时候,我喜欢此时婉约的她们,在月亮下的秋天细腰薄袖地哦吟和淌。淌过我,入我每一寸肌肤里去,入我心里去,淌向我无法企及的远天去。

 

那么远的风里面有什么啊,有被拂凉的好闻的私语。这是多少个秋天我来过的地方。现在除我再没人了,很好。现在和以后,我会一个人来。

 

我舒展开束口的宽大袖笼裹着的双臂时候,心里的便来临。是间名叫“往日情怀”的咖啡店,很北欧的妆容,只身幽独在岭下一隅、旷寂得更北欧的路上,冷落而高贵。总也静掩的门,始终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不介意偶尔的路过进不进去,就这样把人的心带入没有比冷落更纯粹的美和优雅、带入这个季节最深最软的水里面去。记得那年初见曾让我情不自禁,曾让我的心美丽得闭起眼睛来。往日情怀,多情调的名字,让人想见幽雅的灯光里,香暖的咖啡里,古典的留声机里,那轻轻执手相视不语的温馨和温柔。

 

一切,都像太遥远太美丽的传说。

 

风撩起沙沙沙一片细碎辽远的秋声。门前马路,似乎叫驿道才对,这古典,该把这里还给还没有汽车的时候。生意自然不好。店主经营的非为生计,而是古典人生。走过漫漫红尘,从此躺在自己的阳光里惬意地啜饮自己研磨的香醇的咖啡,即使外面很冷,木叶满地奔走,半天不闻驿车音讯,也是享受。

 

世界就这样被缩小成只剩了苍水远天。世界外面该还有世界,只是不必知道。不是关闭了内心的坚守,它静掩着,从没有锁上,谁都可以推门而入,但我想推门的姿式定是温雅的,中气再足的喧攘到了面前也自然留步而后绕道了。

 

这是另一个地方。有些地方,合该一个人于特定的情境才去得,比如病中。有谁知道偶染小恙的我,舒心地回去过了呢。回去,是退一步。从舞台后面的那扇小门出去,即使没有布满飞翔与绽放的开阔嘹亮,也能因此赢得一座后花园。它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处驿站,适合小憩,适合美丽,适合轻言细语。而病,不过是人生的阴天,大些,也就是雨天,是些让人闲下来回自己的时候。可见病也可以用来享受的,一如水凉的桂是享受的,冷落的咖啡亦是。而若真躺着起不来了,那就从头到脚抚摸自己的一生吧。

 

因为小恙,回避了些难却的琐事应酬,一个日子便像没人管了。没人管的感受好得都有些可爱,它使得一颗少有岁月印痕的心明亮而欣悦。总是节俭地把这些时候用来经营我的后花园。当锁门声响起确信周遭只剩了自己,即刻趿了滚着缎带的绒拖,顾不得换掉睡袍就推开只我知道的那扇小门,回我心仪的这里,做梦和怀念。此时的寂,即使寂到一只风筝也看不见,也是叫人着迷的孤独

 

我觉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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