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发糕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每每走到街上,看到那一笼笼散发独特香气的发糕,我就想起往事的一些情景,不自觉的。

那时家里开着一爿水作坊,顺带在暑期蒸点发糕。其实发糕的制作过程很繁复,一是要泡米,并且时间长短要适当,否则长了发糕有一种馊气,短了发糕就硬梆。还有就是磨米,将粒粒珍珠样的米粒碾成糊状的米浆,然后就是蒸制。蒸制还真是一门学问,因为那么堆如山的笼屉等会端出来就是喷香诱人的成品发糕,腾腾的水气不知施了什么魔法。其实技法全在不经意处,火头的大小、气味的判断全是凭经验。父亲在制作发糕的初期常以不成功者居多,以后就是捷报频传。

在夜色还飘荡的凌晨,我们躺在被窝里听着披厦传来的依依呀呀磨米声,我们就知道父母在制作发糕了,等一会儿发糕的香气就不可阻遏地飘荡至鼻孔,让梦境也虚虚实实。情感一部分飘向披厦了。

如果不忙,我们是不需要帮衬的,只需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人语和父母的招呼声。如果遇忙季,如“双抢”当口,我们就不得赖在被窝里享受清远的早晨,而需夹在人群里充当小卖主。因为父母则在后台继续制作发糕。

卖发糕其实手脚挺忙活的,因为农村很少拿现金交易的,大多用稻米兑换,外带付一点加工费。父亲赚的就是加工费。故而一边要称米,一边还要算加工费,另外这厢还要切发糕。发糕端出来不是一块块就可拿起来啃咬的,而是整笼的向日葵状的大饼,要一刀刀切下去,分割。初次下刀,还真是掂量再三,宛如这么洁白平整的发糕自己一刀下去就破坏它的洁白无瑕,因为刀法实在无法做到横平竖直,往往是刀和心里的线路相差甚远,简直背道而驰。但农村人是不在乎发糕的丑靓的,大小不入心,一是宽容,二是觉得我们如此幼小年纪就能帮父母做生意,已属不易,还在乎他手法的好孬。但后期我们是炉火纯青,简直刀就是心里的直线,发糕大小、个头一个模样,连我们都享受其间的过程了。

忙乱后早晨一下安静下来,一下疲惫袭上心头。在忙活的当口是不感丝毫的倦怠,但歇息了,倦怠就从角落里跑出来了,就把我们击在椅凳上。妈妈看见会笑着说,小强,累了吧,歇息一下,等会儿给你做好吃的。我懒得回答,但心里美滋滋的,升起憧憬,因为等会热乎乎粘稠的粥外加一根油条或一只带壳的煮蛋就端上眼前,就让接下的时光充满迷人享受的味道。

当然也有清淡的时候,不是人们不想吃发糕,而是不想上门跑弯弯曲曲的路,而情愿窝在被褥里享受静谧的早晨。这一般是暑假的后期,双枪也硝烟散尽。人们需调整生息。于是上门。父母等把所有的发糕蒸好,一块块码放在竹篮里或是竹篓里,就叫我们起床,叫我们把它们带向这村那户。

无非是沿河两岸,但需走曲曲折折的巷道,涉那伸向竹林深处的山路,甚而跨田沟,过两根杉木搭就的很窄的桥,因为不想冒掉每一户。因为你撕破喉咙喊,半天也许卖不出一块发糕。大多仍掩门闭户,沉在梦境里,醒着的大多是一些做早饭的妇人,她们望望你,也许咽咽喉咙,仍复转身,丢一个背影。因为意识里想吃。那时农村吃食实在不多,发糕算是奢侈品,当初买发糕是为了双抢,请人需招待,如今农闲,再吃这个玩意儿就有点过,于是不予应答你的招呼。如果这时小孩醒了肯定是要围拢过来,肯定拿眼直直觑着你,然后央着父母。即使不央,父母看着他的馋样,也会转身到房间舀出一瓢米的。孩子大人都疼着。我们期待有小孩的出现。不过时间长了,我们固定出现,小孩也因时而醒,早早守在路口,或在床上支棱起耳朵。我们的声音一旦响起,他的身影也出现。我们知道哪家是必买的,哪家是不可能买,这也是长期售卖的结果,所谓的生意经。故而脚步的快慢是不一样的。

回程是空空的竹篮或竹篓,但多了一袋米,有时重量甚而重于发糕,因为有人家就用米抵了加工费,但我们担着很舒服,因为这就是战果。虽然预料父母会笑脸相迎,会夸赞几句,但我们看着这么多发糕被我们跋山涉水卖掉,凭我们的本事,打心眼里高兴。阳光照例地白亮,身上汗液津津,但我和姐姐有说有笑,有时就在这水那沟逗留一会。回去再晚都不会招骂的,我们有我们的自信。但我们从来不用一根冰棍犒劳自己,尽管我们口袋里揣满了钱,我们知道钱是我们家里最重要的东西。我们都呵护它。

时间很快翻过了那一页,将我们翻到鬓角渐染霜的中年人。但幼时的记忆还是时时在现实找着触点新鲜如昨地闪现出来,也许经历了都不会忘记,特别是劳作的经历。劳作有汗水,有付出,记忆的刻度深些。

发糕现今是寻常物事,许多人现买现吃。但其间的过程许多人是不知的,不知在那个童年飘荡怎样的芬芳,在那个年代如一朵艳丽的花,在一个人眼中它是一种繁复的劳作,更是一笔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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