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到他的名字我很惊讶，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

同事受理了一件民间借贷案。如说案件很普通，但金额不小，十多万，对一个普通的自然人来说已是不小的数字，并且不是因生意而起，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放炮子”，桌面上的说法是民间高利贷。高利贷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将背负如何沉重的利息。但按法律规定，如不超过央行利息四倍都是支持的，并且现在的欠条都是将利息打入本金的，你如说这包含利息，但你需举证。往往证据是难取得的，对方此时一般不认可，那你只得充当冤大头。谁让你趟那摊浑水。

现在的借高利贷，往往因赌博而起。这个我惊讶的他就是借了高利贷然后用于赌博。这是他老婆的叙说。他的老婆现在满面泪水，说本当好好的家庭现在弄成这样，我真寒心。应当说她的家庭是幸福的，她的老公即他是一名人民教师，现借调在某一个乡镇从事办公室工作，而她即使没工作（我不了解），随便打个工，收入保家庭开支应是没问题的，房子已在城里购置了，孩子也抚养成人。按常人的眼光看来，这是一个普通而温馨美满的家庭，她也是如此感受的。但这一切如今即将成为天边的云，可望不可即。因为这十多万的债是要还的，并且在还债问题上他们起了争执。当然她不可能替他还这笔不正当的非用于家庭开支的债务，于是他打了她，她说。说罢指着她脖颈上的指印。她说，儿子都20岁了，我现在将房子卖掉还债，他（指她的儿子）怎么办。我怎么可能呢。她着重强调了一下。我们也觉得不可能。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叙说，我一边同情，一边在脑中搜索他的记忆。

其实他我是熟悉的。不是因工作的关系，而是因“道”的关系。那时都是师范毕业，都想拿个大学文凭，于是参加了省自考。考试都在市里，于是经常在赴考的车上相遇。还有一层关系，我的一个同学和他都在一个乡镇，也参加自考，于是通过这个同学与他相识，熟知。并且第一次赴考就是上述情景，我们三人在车上相遇，当晚就餐在一块，住宿当然在同一家旅馆，进出考场一道，都在一个考点。当然关系不一般。并且他的文章写得好，那时已在市级以上报刊发表文章，我拜读过，很佩服。我觉得他应该有很好的前程。但考试结束后我们就没接触过，基本断了音信，至多偶尔在街上相遇，点头致意。日后我也调出教师队伍，来到如今的单位。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他娶了学生，很漂亮（他应该有如此眼光，如此资质），其他一概不知。只是最近几年，知道他调到了某乡镇当办公室主任。他应该能胜任如此工作，绰绰有余，只是我觉得大器晚成了点。但不过日后还是有奔头的。其后又断了音讯，直到今天。

我很感喟，他是怎么沦落的。应该可以用沦落这个词。有些事是不能涉足的，譬如吸毒，譬如犯罪，譬如像现在很普遍的赌博（和彩头很小的娱乐有区别）。现在的赌博赌注很大，听说家当一下就可转瞬即没。这些都是泥淖，你陷进去很少能自拔，这一生基本画上句号。这个原先同道的他，我真是不知如何陷进去，应该在他的文字上发展。如果照当初的势态，如今应是颇有名气的作家，在世人眼里是一位文雅而令人尊敬的人。而现在的状况，大相径庭。文字和赌博毕竟风马牛不相及。

我怎么都无法将他老婆描述的他和我印象中的他统一起来，怎么都不是一个人，我这么认为。

他来了，仍然彬彬有礼，说话轻声细语，和我印象中的无异，并且仍那么瘦削、精干。我当然和他打了招呼，并且聊了一些闲话。望着他的背影，我思绪在延续，他老婆说的怎么都无法在他身上找到落脚点。但我还是相信他老婆所说的。她没必要在她老公身上抹黑，尽管他们在闹离婚（另一场官司也在法院），也无需栽赃，因为这一切都将在法庭上展示。我是想世事改变人真是预料不到，那么一个很有才气的人竟也沦落到市井俗流中，参与那么个可倾家荡产的非法活动。一个人就这么毁灭了，一个家就这么不复留存。很可惜。

其间的过程我不知，但我肯定他本人的因素不可少。你不主动参与，人家不可能拖你下水。你有求索，也不可能逛到那种地方。一切在自己。

我不知他现在如何心境，是懊悔？想当初。是无所谓？我想不可能。因为他老婆说让她救他。一个让人拯救的人，我想还是有希望的。尽管目前境况困难，但人只要想好，我想所有的黑夜都可穿越。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我祈望他就此奋起，只要他想好，我想他老婆也会摒弃前嫌，和他同船共度。毕竟相濡以沫了二十多载。

我希望他仍是我羡慕、仰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