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开出的花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尘埃里开出的花

  作者:李丽杰

 

由于气温回升,楼下的垃圾堆臭不可闻,有时扔垃圾不得不捏着鼻子远掷,逢袋口没系紧垃圾就在空中开了花,污物便四下散落。如果被那个戴黑头巾黑口罩扫垃圾的老女人看到了,会用难听的话骂上一番,骂够了才抡起笤帚扫,撅得尘烟四起,也呛得自己咳嗽不已。

 

但最近几天,我没听到那骂声,扫垃圾这活又脏又累,大概她受不了苦,走人了。一个比她年轻的女人接替了她,她不像老女人那样全副武装,她什么也没戴,头发挽得高高,是现在流行的发髻,耳后有一缕头发俏皮地支棱出来。脸上始终带笑,那笑浅浅的,不做作,发自内心的,给人的感觉特别幸福和真诚。

 

一辆破三轮车停在路边,车斗里装着碎纸壳,矿泉水瓶,破麻袋之类可以卖钱的东西。她总在忙碌,为敞口的垃圾袋系上口,为简易垃圾箱换上新的编织袋,有时也从垃圾箱里掏出一些她认为可以卖钱的东西。干活的时候她总是笑着,没有一丝厌烦。我想她把垃圾当成了老朋友或是熟知的邻居,否则,置身污浊之地怎么会笑得如此灿烂和真诚呢?她的笑似曾相识,我却一时想不起。

 

有一天我又去扔垃圾,她已经收拾完垃圾离开了垃圾箱,手里提着与几乎与她等高的塑料袋子,向不远的三轮车走去。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腿有毛病,走路时整个身子向一侧用力,我猛地想起她是谁了,她是同学的老姨。那是二十年多年前我读中专的时候,跟同学去她新婚不久的老姨家蹭饭,记得老姨给我们做了拨丝地瓜,那地瓜丝银线般又亮又长,我吃了好多。也许是新婚不久,老姨还沉浸在幸福中,脸上笑容灿烂如花。听同学说老姨从小得小儿麻痹,长大后对象不好找,就找个比她大十岁的老男人,在工具厂上班。人还算憨厚,就是家穷,穷得结婚那天板凳都要从邻居家借,婚事一过,人家就拿了回去,只能站着吃饭。老姨家只去过那么一次,二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见过她,她的长相已经模糊了,但那灿烂如花的笑容却记得很深。

 

我主动跟她搭讪,她也认出了我,我们聊了起来。她说老公的手在七年前被机器绞坏了,重活干不了,现在在厂子里打更。孩子上大学了。她没有正式工作,还好清扫垃圾连带捡垃圾的收入能填饱肚皮了。她还告诉我,扫垃圾只要保证你的路段不脏就可以,剩余时间她做了两份钟点工,一份为瘫痪的老人洗衣服,一份给一家面食馆蒸馒头。我说你累不累啊?她笑着说能不累吗,可一想到将来,累也不觉得了。将来?没想到她心里还装着将来,这让我很吃惊。当下有多少比她有实力的人都感到生活无望,压力重重,将来亦遥遥无期。她说她的将来就是儿子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这样家里好过一些;老公的单位再涨些工资;她捡垃圾时多捡几个矿泉水瓶子,一角钱一个呢。设想这些将来时,她的脸上绽满笑容,那笑是快乐的,充满憧憬的,没有一丝霜雪和苦涩。

 

看时间不早了,她骑着三轮车走了,来往的车辆卷起滚滚灰尘湮没了她的身影。她骑车经过的路段有樱花盛开,不少人站在樱花下照相,谁也没有注意花树下那蒙尘的紫色小花,薄薄的花瓣在风中优雅地摇曳,如她那灿烂,快乐的笑脸。一人一花,虽然渺小,却在尘埃里一如既往地绽放了笑脸,一心一意地开出了花,开出了属于自己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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