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 子 】

    走出校门，迎面而来的风，让她禁不住往毛衣的高领里躲了躲。今年的冬天，仿佛来得特别早。下午的会才开了没多久，这会儿在路上，却已然是一卷披星戴月的夜归图了。

    想起经过传达室的时候，老张送到手里的那个邮包，她又用力蹬了一脚自行车的踏板，车便听话地滚着轮子，带她隐入了北城初冬的暮色中。

    暖暖的黄灯下，她慢慢打开放在桌上的邮包。其实，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寄来的。只是，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故意放慢着自己的速度。她喜欢这种猜得到却依然带着惊喜的温馨，喜欢让这样一个过程静静陪着她，一点点靠近熟悉的感动。

    一层层打开纸盒，她仿佛看见另一个时间空间里的另一双手，在那样一层又一层为她包裹起一份用心。她克制着自己急切的心情，只想让这来自远方的牵念，丝丝、缕缕，在自己的空间里，缓缓漫延。

【 往 事 】

    邮包确实是晓水寄来的。她们记事以来的那么多年，她的生日，只有自己记不得的时候，从来不曾有过晓水忘记的一天。

    晓水曾经说过：姐，哪有我们这样的。自己的生日阴历阳历总是搞不清，记彼此的生日却从来不出错。难怪爸爸常会晕头转向地问：难道又是我搞错了？这是晓水的生日，那才是晓岚的生日？

    想着这些，她便笑了。

    朦胧地记得妈妈怀晓水的时候，她也曾经和其他人家的第一个孩子一样，欢喜又伤心。欢喜是因为以后有了血脉相融的手足玩伴，伤心的是从此父母的关爱和疼惜再也不会专属自己。

    可是晓水出生后，她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欢喜不错、伤心不再。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比父母更加疼爱晓水。晓水喜欢的，她宁愿自己不要也要省下来给她的小妹妹。晓水生病受伤了，她比谁都着急心疼。

    她和晓水有着相近又相远的个性。她们都喜欢音乐、喜欢读书，所以两姐妹从小到大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分享不尽的秘密。然而，她比较内向，沉静的时候多，悲喜于她都更多地被放在心底。晓水刚好相反，外向、活泼，开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晓水有心事时，总是第一个找姐姐说，而她说的话总是最入晓水的心。她有心事时，常常会静处不语，这个时候能打破她的沉默，不经意间便能逗得她开怀舒眉的，也只有她最贴心懂事的晓水。

    动情的时候，晓水总是把胳膊绕在她脖子上，甜甜笑笑地在她耳边说：姐，有你真好。每每这时，她总会转过头，认真却带笑着对父母说：爸妈，谢谢你们给了我晓水这样的妹妹。

【 水 蓝 】

    晓水出门已经好几年了。她一直都记得送走晓水的那一刻心情，和小时候等待晓水出世的心境那么相像：欣悦而伤感。伤感为自己：晓水走后，自己这条追梦的鱼，将孤独游弋，抑或，会沉入更深的海底。喜悦为晓水：离开家人、走出小城，晓水终于独立地走向了生命的另一个旅程。

    然而，晓水离开后，给家里写来的书信、给她邮来的包裹，让她觉得自己又错了一次，因为欣悦更甚、伤感无存。就像此刻，跳现在她眼前的这份生日礼物，给她带来的欣喜和暖意 —— 淡淡的水蓝，映着浅浅的笑颜。杯壁上，是她们最喜欢的合影。卡上，熟稔的字迹依然温馨：又是一季天凉时，且握杯盏水暖之。

    她轻轻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如同又一次握着晓水的手。

    暖色灯光里的整间屋子，满是属于她们的水蓝色记忆：琴架上，放着她手受伤的那一年，晓水给她折的一整瓶幸运星；书橱上，垂枝而下的，是她从师范毕业的那年，她们俩一起种下的那株吊兰；案桌上，晓水用第一份薪水给她买的文房四宝，依然静静地摆在那里；挂墙上，留着晓水五岁时画下的天使宝贝图，一旁是她二十岁时写下的墨字行书。晓水带走了那幅“山月晓风”，而她则留下了这幅“水叶青莲”。

    打开音响，清音版的《天使的翅膀》悠悠传出左右声道。回荡在她耳边的，不仅仅是她们都耳熟能详的旋律，还有晓水在那年那月的那一天，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

    姐，生日快乐。每年此刻，我都会在你身边，为你点亮烛光。陪你，走过属于你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