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节，去那个小镇给父亲上坟。

路上，车过之处凄凄的景象掠过。心被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幸好北方的阳光拥围。风，驱赶著无端的寂寞。两年了，母亲说闰年不能上坟。没去。又逢洪水肆虐，只好延迟。铁路线封闭管理，开车绕路而行。在一片庄稼地停下来，亲人们相互搀扶著上山。走在田埂上。脚下全是干枯的碎玉米叶子。

不高的山。无名。

但很开阔，在山与山之间。可以望出很远。当年，还是用罗盘选定的这块风水宝地。不能免俗。你提前一晚买了厚厚的纸钱。那是心意。十几年了，每次来都是在青纱帐里穿行。这次不同。黄土高坡，一道一道，连成片的玉米地尽是收割后的惨状。人们将玉米叶子烧成灰烬。远远近近，还见残留的青烟依旧地随风飘著。只留下玉米杆，一堆一堆地躺倒在那里。可以是一个冬天的薪柴。也是生命，短暂的。最终归于泥土。

山冈上，那多的坟茔。一片一片。

久违了，父亲。在最高处，仿佛统帅著千军万马。但你不动声色。天地间却有你灵性的穿梭，野草起舞。此时，感觉你的存在。亲和如故。开阔的四周，那是你画的幕布，还在继续上演当年的戏剧。见你，拉提琴的优美姿势。听你，二胡声声的柔肠百结……

深扎的记忆。一曲断章。

如今只能从风中感知你的心境。来看你。体味生命的无常。一杯黄土与枯凄的野草。就似你身边生机勃勃的玉米，转瞬间完成使命。然后，开始毁灭。曾经的郁郁葱葱，在季节的缠绵里走失了。

知道你喜欢饮酒吸烟，妹妹买来酒洒在坟头，替你把烟点燃。当年，白酒凭票供应，母亲总在你的酒里掺水。你明明知道却从来不语。吸烟的你，自己卷的旱烟。装烟丝的盒子，一个个榆木结，真好看。里面掩藏著酸涩的故事，哪堪回首。推开屋门，一丝丝温暖气息。那是家的味道。虽然贫苦，却可以依靠。大家都一样的日子，谁让赶上了那时代。好日子来了，你却没能享受。做儿女的只能以这种追悔的方式祭祀。弥补遗憾。

跳舞的野草，传递冥语。

它们那么尽情地挥动指向苍天的手臂，甚至是狂喜的恣意表达。一岁一枯荣。没见季节更迭的衰败情绪。只是默默无言。那是父亲的性格。就似你竖起的旗帜。你生就的一切不朽。在儿女们的心中。从不张扬的你，在秋天的表情里格外醒目。八方聚拢的风燃著旺旺的火苗，却不乱走一步。与你对话，野草们也在侧耳倾听。高天厚土。让你的坟头一年年渐长。恩重如山啊！你延续的生命，讲述著一段段温暖的故事。说给你听好么。在这山冈。在这无际的旷野……

让坟茔上的野草告诉你。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