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石评梅(之八)
1924年10月,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后,冯玉祥占领北京,并驱逐了仍在紫禁城、且频频滋事的逊帝溥仪。北京政变后的 11月13日,冯玉祥电邀孙中山北上,孙中山接受了邀请。高君宇则随孙中山北上。
离京半年多的高君宇终于回来了,可由于劳累过度,又患上了咯血症,高君宇终于支持不住,旧病复发被送进了“德国医院”。那天,石评梅第一次来医院探望高君宇。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戴在手上洁白的象牙戒指,这让他心中不再是凄凉,而是丝丝甜蜜。她终于接受了!
后来,这两枚象牙戒指一直没有离开他们的手上。在课堂上,石评梅手上那枚白白的戒指格外引人注目,曾引起过学生们的诸多猜测。这是她身上惟一的装饰品。庐隐后来据此还创作了一部纪实文学《象牙戒指》。
石评梅每次探望高君宇,都会带来一束她心爱的红梅。有一次,高君宇睡着了,于是石评梅就给他写了张纸条:“当梅香唤醒你的时候,我曾在你的梦中来过。”但是,石评梅的心对他却不是毫无无顾虑地打开的,背后似乎有种隐约的力量在不经意间牵扯着她。有次石评梅给高君宇一勺一勺地喂橘子汁,沉浸在浪漫绮思中的高君宇无意间询问了一句:“世界上最冷的地方是哪里?”而石评梅一声“就是我站着的这地方”,又把高君宇拉回到了惨淡的现实。他无言以对,只是凄惨地一笑,两厢沉默。
随后,还是高君宇先开口了:“我在医院里这几天,悟到的哲理确实不少,比如你手里的头绳,可以揣在怀里,可以扔在地上,可以编织成许多时新的花样。我想只要是头绳,一切权力自然操在我们手里,我们高兴编织成什么花样,就是什么。”他仍在启发着石评梅。
在病院的这段日子,对石评梅的顾忌和回避,高君宇是体恤而怜悯的。他知道压在评梅心上的负担太重,这里既有吴天放使她伤心的遭遇于前,又有世人的流言以及传统的束缚,她的自我谴责以及她多年来立志独身的决心于后,更有对他冒险的革命事业的担心。但他对石评梅的谅解越多,评梅心里的烦闷也就越重。
高君宇再一次对她表白了自己的心:“评梅,我是飞入你手中的雪花,在你面前我没有我自己。”又鼓励她起来和不如意的生命做斗争:“命运是我们手中的泥,我们将它捏成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这是高君宇病愈后的第一个晴天,他们相约雪后的陶然亭。万木凋敝,河湖冰封,进入这个肃杀岑寂式的清白世界,天地间仿佛只此一对恋人而已。两人边走边聊,高君宇此时心中升起了久未有过的惬意,心中满是欢乐和力量。他不怕前途多舛,只求上苍让他拥有足够的健康去帮助石评梅打开心结,去最终赢得她的心。
陶然亭畔葛母墓旁,是一片背依树林、面临芦荡湖水的空旷雪地。高君宇给石评梅说起在广州当孙中山秘书时和各军阀斗法的旧事,忽然一阵激动:“评梅,你看北京这块地方,全被军阀权贵们糟蹋得乌烟瘴气、肮脏不堪,只有陶然亭这块荒僻地还算干净了!评梅,以后,如果我死,你就把我葬在这儿吧!我知道,我是生也孤零、死也孤零……”
回来的路上,高君宇轻咳了几声,石评梅的情急于色又使他感到了些许安慰。高君宇一时心醉,在雪地上用枯枝划了两个字:“心珠”。这是石评梅的乳名,他从来都不曾唤出过。石评梅回头看见了,问道:“踏掉吗?”随即提足准备去擦,脸上挂着娇羞顽皮的笑。
病稍愈后的高君宇顾不得医生“须静养半年”的劝告,又南下奔波去了。1925年1月25日,高君宇在上海参加完党的第四届全国代表大会后返京,受周恩来的委托,路经天津时特意下车,看望了在中共天津地委妇女部任部长的邓颖超,并捎去了周恩来的一封求爱信,由此当了回红娘。
1925年3月1日,国民会议促成会全国代表大会在京召开,会议的宗旨是进一步推动国共合作。2日,参加会议的高君宇在吃饭时,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疼痛,但并未在意,直至4日腹痛加剧,才被人送回在苏联大使馆的寓所,遂又转至协和医院。经诊断,为急性盲肠炎,这时的他已骨瘦如柴。
对于高君宇的病,石评梅一直被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当她伏在形销骨立的高君宇床前时,不禁泪如泉涌。
3月6日凌晨两点,高君宇终于挣扎着安息在病床上,结束了自己短暂而热烈的生命,留下了他未竟的事业,未完成的爱情。
入殓前,石评梅将一幅自己的照片,放入了棺木中的高君宇遗体旁,那枚象征着他们冰雪友谊的象牙戒指仍戴在他的手上。棺椁暂厝法华寺时,荒庙中泪人伴孤灯,守灵的石评梅曾几次昏厥过去。
从高君宇的遗物中,石评梅找到了当初那片寄情的红叶,上面字迹依然,只是已枯干褪色,裂了条缝。捧着这片红叶,石评梅心如刀割,悲天抢地:“上帝允许我的祈求吧!我生前拒绝了他的,我在他死后依然承受他。红叶纵然能去了又来,但是他呢,是永远不能再来了!” 高君宇的死,终于让石评梅献出了她的心,这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追悼会由好友赵世炎主持,李大钊、邓中夏等生前友好送了花圈,邓颖超等前往参加。石评梅因悲伤过度未能前往。她送的挽联写道:
碧海青天无限路,
更知何日重逢君。
石评梅把高君宇的墓地选在他曾亲自指给她看的地方,陶然亭畔葛母墓旁的那片空地。高君宇的白玉墓碑左侧,刻着石评梅手书的碑文: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
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
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这是君宇生前自题像片的几句话,死后我替他刊在碑上。
君宇!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只有把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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