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早工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日头又明晃晃亮旺旺沸热火辣地刺目起来,吸足了热流的地面,只得把一股股热浪,反哺出来,从地面上往空寂蒸发。夏天实在来了。看那麦子穗,渐成笤扒齿,虽垂头却满身的喜气;瞧那油菜,虽枝枯显老,但却裂着嘴,在偷着乐;再望那罗汉豆,秸子绿衣在身,豆荚却已老成,竟穿上了一袭黑妆;各色鸟儿在树上跳下奔下的腾挪,叽叽喳喳的呼喊吆喝,又一个收获的大忙月节到达。
  虽然又是一个大周末,但我却轮到要到单位去值班。所以,晚睡早起的我,习性未改,早上四点半未到就醒来,没有象平昔醒了却不起来,躺在床上捂被子,而是伸了欠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而后,忙叨下床,换上劳动服,直奔农田打早工。因为,还有两畦田油菜未割,因茵核病而枯萎早熟的油菜,真个等不得了,务必抢收。
  农忙期间到畎亩打早工,自打分田到户后,对于独家耕种的多数农户来说,应当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体了。因为,气候学变动无常,靠天吃饭、双抢的农事规律又不良违背,所以,每逢农忙,特别是四夏大忙,农人们为既收又种的农活,起早带晚用晌午,顶烈日、冒豪雨,挨露水、忍饥饿,争分夺秒下田劳作是常见不鲜的事儿。但于我这个有份相对固定的小荣业、又年过半百的人来说,却似乡下人进城――趟数无几。因为,有二老的笼罩,家里3亩多田的农活,我老是能避就避、能让就让、能少做就尽力地少做。浓厚的倚赖思想和怕重惧累嫌脏的心理,使自个儿一直游离于粗重的农活门里门外。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适逢地搭搭手、做下手,帮帮腔、当扫边,而独当一面单打独干,却是从未有过的。这不,今年的四夏大忙又来了,年已七十三四的二老,又起早带晚地忙活起来了,但它们日渐衰老苍莽的摇晃身架,走起路来日益拖沓潺缓的步子,特别是老爸越来越屈曲的腰背,以及下田劳作后的这搭疼、那里痛的呻吟,让我每常惭愧不安:“可怜苦命的年迈二老,不论是从办公退休养老、仍然从种地退出养命的角度来说,它们都已经到达应当离弃田庄进家园、贻养天年度余年的时分了,但因为我长期于肩不担当、手不提篮的生计中,缺乏真刀实枪的畎亩劳动的磨练,体能皆弱,弄得二老只得坚守田庄,咬紧牙关,耗用性命里所余无几的体能和力气,接续耕地种地,象个重轭在肩无法卸担的老黄牛,做着永恒无法退休的农夫。是我这个最无能的儿子在拖累着它们哪!”我陷于了自责当中,每到农忙,此心犹盛。
  今年四夏大忙起始了,我感到再也不得躲在幕后跑龙套了,应当走到台前正半中腰,做主角挑椽子,以我为主唱好重头戏了。因为,虽然体力小,但我也不得再忍心让老爸老妈去超载荷的单枪匹马的种地了,纵使自个儿累垮、倒下,总得担起我家种地的这份责无旁贷的义务。因为种地后继乏人,我不担当,又能找谁替代?!我不得在我手上丢弃种地和抛荒土地、这一祖祖生生世世祖祖辈辈执着坚守的荣业啊!再说,种了生平田、对庄稼地怀有深深情谊的的二老也不会应承。
  初夏早上的天,亮得早、暗得晚。如今,虽已放亮多时,但却没有啥子风。淡淡的晨霭,轻缭慢绕,若隐若现。被露水湿润的油菜,枝软荚润,不再是烈日烘照下的那么脆弱,一碰就折,腿断籽粒掉。我戴一顶黄色安全帽,持一把挖墒的长柄大锹,瞄准枯萎的油菜根,用劲猛戳,锹下根断,一棵棵、一路路、一趟趟地向前倒伐,右首臂先发热后发麻再生疼,头发里先发燥后冒汗再淌水,周身上下,也由刚下田时的表面化凉寒,而变得越来越暧越热,直致大汗淋漓。老爸在我的背后,亦步亦趋地不时地欠身,拈拾着一棵棵被我戳断放倒的油菜秸子,先是一棵棵地拢齐理顺,后又呈八字型的码成堆,长龙似地向前延伸。
  畎亩劳作的过程,不只是体力支付和汗水流淌的过程,更是魂灵震颤、思想过淋和命脉喷出落过程。那连筋带骨的疼痛、接二连三地喘息,交替叠加地烙印,让你刻骨铭心地感到:土地上的耕耘,需要最虔诚地支付。艰辛、疾苦、贤劳;收获、充实、愉悦。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竟是如此地分明和逼真,掺不下丝毫的做作和虚假。一年又一年,一季又一季,农夫、种地人,是这样的地在这古铜色的土地上,下种、收获,书写着春夏秋冬一辈子一世等闲寻常,但厚重苦累又心酸的性命之歌!历史的进程、神州的蓬勃,有它们的身影和功绩,但被每常说起念叨呵护的,又有几人?而今,进城入市辞别田庄当居民的,又有几人不是农夫的苗裔?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有几人能纯粹摆脱农夫的命脉色素?农夫真苦真难、真不由得易!真值当从心底敬畏!
  我在飞花流云般的思思想想,但手脚仍然在不已地忙乎着。跟在背后的老爸,虽然做着不要花多大力气的欠身直起的拈拾油菜秸子的活儿,但一个多钟头后,也是累得哮喘吁的。他嗫嚅着跟我商计:“是不是回家吃早饭?余下的我私人来割。”“再等会儿吧,如今才六点,割完了回去吃早饭也不晚。”我和缓又执着地应答,并接续使劲用劲往前赶……六点三十七分,2个多钟头的父子合力打早工,终于把两畦田油菜倒伐终了。望着排列齐楚躺倒在田里的油菜秸,看看已超出树梢正往天上冲腾的明晃晃的日头,我长吁了一话口儿,把浸满汗水的安全帽摘下来,先是甩了甩沾着的汗水,而后又朝头部扇扇风,一丝清凉,骤然涌来,沁人肺腑,好惬心。大锹扛在右肩,我跟在腰弓背驼的老爸背后,往家走。亮旺旺的阳光下,佝偻又单薄的他,却显得很是刚健,步子不再拖沓,步步沉稳,很有气力。我顿时挺直腰板,象当年在军营中打靶比武归来同样,神清气爽,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