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五月梅雨季节，晴朗了两三天后，雨又淅淅沥沥地落开了。   　　窗外，水气迷离，薄雾蒙蒙的。远处的小山，在雨雾中只露出一个轮廓。江南地势总是平缓些，许多山的线条也是很柔和的，不像北方或是西部的一些地带，山势冷峻峭拔，沉沉的逼迫过来让人止不住要打两个寒噤。   　　站在窗台上 ，我喜欢静静地观望雨中的城市，雨中的万物。   　　喧闹是城市的特征之一，尤其是这座南方的城市 ，这个小城富有而忙碌。晴日里，你都会看到许多匆匆忙忙的脚步，不论是马路上还是街巷的角落里，你极少看到年轻人会安闲地喝茶读报纸。当许多人的眼睛里写上匆忙的时候，你就知道一座城市的价值取向和文化特征。   　　城市的节奏不会因为雨就停滞下来 ，但是城市的气息因为下雨而显得平和几分，我喜欢后者的味道——那是一种生活的情势，一种从容的态度。   　　雨中的河对面，那是一片民居。在这座小城，很少能够看到那些低矮的灰旧的建筑物了。黑色的瓦，灰色的墙，墙头还覆盖厚厚的苔藓，偶然还长出两三支苦楝树的小苗来，嫩嫩的在风中招摇。我曾经几次路过那些房子，大概因为年头久了，许多小屋的墙体已经裂开来，露出一些青砖的断片，石灰墙面的脱落也是不可避免的事。门前屋后，总感破败，似乎与城市的格调大相径庭。但不知怎么的，屋檐上雀巢，墙角处的藤萝还有屋后菜园子里的几棵小葱却总是让我难以忘怀的。在城市的一隅，我们看到的是许多年前的记忆烙痕。   　　现在，这些小房子就在雨中静默着。我能感到雨打屋檐的噼啪声，似乎还能想象得到从瓦片上流下来的小水流组成的水帘子跌落地上的情形。   　　门前道坦上的小草肯定更加绿油油了两分。   　　想起苏州城的城巷，那绿水环绕的江南水乡，黑灰的建筑沉稳安详一如苏州人的那份从容，把江南的秀色与雅致写在脸上，写在举手投足之间，这或许就是城市的表情。   　　现在，这些小房子还在雨里静默着，你若细看，还能看见屋顶袅袅炊烟升起的一层薄雾，轻轻袅袅地笼罩在上面。用手作成一个相框，没错，你拍下的就是一张黑白照片——杏花，烟雨，老屋，关于江南小城的黑白胶片。   　　河的这边，我家的门前不远处尚有一亩田，它一直荒芜着，这里在不久的将来规划会成了一个公园。田地就是这样，当没有人收拾管理的时候，杂草就会疯长，奇怪的是草丛中都会还开着不知名的小花，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紫色，有蓝色的……星星点点的，平添许多生机。一些拾荒者就把家安在这片荒地上，支起来几根树叉，挂起了几片油布，就成了一个家，和这个富裕的城市建筑物格格不入。我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家，想象不出他们如何在这样的家里饮食起居，但是想尘世百样人生，也是一种悲苦无奈的生活方式吧了！   　　雨一直一直敲打着窗，天幕上斜着道道丝线，密密麻麻的编织着。我看到一个小孩儿从油布里钻出来，伸着手在烂泥地里跑，后面有一个妇人大概是孩子的母亲吧，叫着听不懂的方言，一定是叫孩子回来，回来吧。孩子玩得很开心真好在兴头上，哪里肯听，自顾自的跑着，还和母亲兜圈子，甚至故意跺跺脚，溅起雨水。水声中不时传来母亲的骂声和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孩子在享受着雨水带来的欢乐，也在享受着贫穷童年中的一抹灿烂，在这个飘雨的早晨，在这个城市的角落，孩子的笑声诠释着生存的快乐！哦，孩子，当童年流逝的时候，这个落雨的早晨，这片荒地的故事你是否会记起来呢？   　　河的岸边，停着一只小船，很小的，隐没在杂草丛中。我每天路过一条小路的时候还能看见它的身影，它就每天这么停着，靠着，没有人再来理会它——它已经很破旧了。船上还有一支木桨，船中积着好些水，雨滴落在水上，便荡漾开一圈一圈的波纹。“野渡无人舟自横，”脑海中不自觉地浮出这句诗。其实，这不是渡口，已经很多很多年没看见摆渡的人了，偶尔有一两只船从河上经过，那也是机动船，突突的马达声总是让人刺耳。当一座城市的陆路交通简捷便利的时候，人们自然淘汰了复杂缓慢的水路行走，这是发展的规律。遥想好多年前，船帆依依，游栌匆匆，小河曾经是何等的辉煌。可是繁华总是陪随着覆没，辉煌也有淹灭的时候，历史总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时空的坐标上，有谁能想到，经十上百年后这座城市将会又是什么模样呢？   　　雨就这样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窗台上的花儿，我一向忙碌无心打理，居然也是活着的。那盆君子兰正在抽芽，发财树也在吐翠。我看到嫩绿色的叶子上附着一层茸茸的水珠子，细细的，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凉意。我想，种植在盆子的植物总是逼仄的，那是被囚禁的生命，孤独的灵魂，不管它是否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   　　今早，它本来可以尽情地吸吮来自大地的甘露，它的全身的毛孔可以施展，可以在雨雾里招摇舞蹈，可是这个雨天不属于它，它只能感受到来自雨天的气息，可怜的！   　　可怜的还有我们，被关闭在水泥砖头的“笼子”里的我们又与关闭的花草何异？   　　很自然的想起农村的雨天，江南村庄自然多雨，每到雨天来了的时候，山湿漉漉的，田野湿漉漉的，房屋湿漉漉的，路湿漉漉的，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湿漉漉的水气里。   　　村庄里通常都有一大片的桃树，一大片密密匝匝的竹林。村庄的房屋掩隐在竹林的苍翠之中，安详和谧。雨下着，细细地飘落在竹叶上，沙沙的声音轻轻柔柔，似春蚕噬桑的欢快，你若仔细聆听，还能听见水珠滚落屋檐，掉在檐下盛水的瓦缸里的声音，叮叮咚咚的鸣奏曲……春雨就是这样的像牛毛，如细针，她会顺着木窗的缝隙钻进房间去，于是房间里就有了一丝甜腻的气息。门前的桃花吸吮够了雨水，胀鼓鼓地就要绽裂开来，待雨水一停，太阳一出定会欢欢喜喜地盛开了。   　　伴着春雨的自然是雾气了，村庄的雾往往来得浓重，来得快速，还没有回过神雾气就已经覆盖了四周；待你睁开眼睛的那一会儿，浓雾便淡了几分，似乎被什么东西稀疏了一样。我不太喜欢雾天，灰蒙蒙湿漉漉的感觉真的不是很舒爽。可是，眼见着两场春雨过后，雾气散尽之时，村庄里的绿色便满坡满岗。那是明净的绿，一丛丛地堆积着，枝枝桠桠地蔓延着。虽不说满园春色，倒也是满眼苍翠。   　　雨天，也是农人难得的清闲时光，于是村头的小店里便坐满了人，说着笑着，喝上一碗老酒，打上几圈麻将，议论着长短，交流着农活……暂时地把清苦忘却，脸上也写着几分憨厚几分快乐！在那浓浓的乡音里，滚落出的一串串晶莹透亮的雨水，就好似乡里人的朴实和淳厚！   　　站在窗台上，就这样看着雨，那密密的雨！耳边响起来余光中先生的句子：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窗外谁在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