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7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清晨上山,突然感觉到了秋的凉爽。是啊,该处暑了。     每天都去山上走走,看看山坡上的野花野草野果子。它们跟我混熟了吧,见了我,都笑得那么灿烂。其实我跟它们一样出身卑微,履历贫寒,可对山野有着无限的依恋。在这个初秋,它们把自己带着露水的心事,在晨曦里一瓣一瓣地打开,任秋风的画笔在身上涂黄,描红。     山崖边的那些黑山羊,眼里只有蓝天下的青草,它们无忧无虑觅食,带着对季节的赞美和眷恋。远处,灰青色的黛瓦上袅袅的炊烟,是渲染秋色一幅素描。     牵牛花继续凯歌高奏,点缀着绚丽的秋。路边的狗尾草纷纷张望着越来越近的秋色。山那边,秋天正在路上走着。     故乡的初秋,花朵留下果子,翩然落去。萤火虫提着灯笼为月亮带路。蛐蛐在月光里朗诵如梦令,羊群那些潦草的蹄痕敲击着十面埋伏,鸡鸣抑扬顿挫,狗吠里没有平平与仄仄。秋天,在玉米须里缠绵一会儿,在高粱穗里摇荡一下,就要走到宽敞的打麦场里了。     田埂上,苦苣菜、婆婆丁们举着黄花痴痴地等谁?把娇艳的黄花都等成了白发苍苍的绒球。一阵凉风吹过,玉米杆上的天穗儿有些慌乱。回味着昨日那场细雨斜斜地插入黄昏,亲吻了她们高耸的玉米穗儿。     花朵们,大多被那晚的弯月收割了,狗尾草的叶子被秋露染上了紫红。秋风穿过原野,进入村庄,带来一些成熟的果香。暮色里,一头牛顺着田埂回家。浪迹天涯的游子,听着叮当作响的牛铃,心里编辑着思乡的温暖。     仿佛看见父亲挺起微驼的脊背,站在初秋的堤岸上张望,手里的镰刀闪着辛劳的光亮。日已西斜,他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天上的云朵缓缓地飘动,带着秋天的清凉和惬意。村子里特别安静,而秋虫儿的鸣叫越发响亮了。墙外的丝瓜架下,墙根的砖缝儿里,路边的草丛里,柴禾垛下,成片的红薯地里,小路两边,“吱吱吱”、“唧唧唧”、“啾啾啾”的歌唱,源源不断地传来。     蛐蛐叫得最欢。它们自顾自地叫着,此起彼伏,又遥相呼应,汇成一曲多声部的合唱,喧闹不止。     知了的鸣叫比夏天明显有了些寥落,稀稀拉拉,节奏也慢了下来,叫一阵儿,歇一阵儿。     远处,几只野鸽子在路边悠闲地觅食。一只鹁鸽在树上叫着,叫几声儿,歇几声儿。一群麻雀,被“哒哒哒”经过的拖拉机惊起,呼啦啦地飞远了。     那边,是谁家的媳妇正在锄小白菜?又是谁家的老汉在花生地里拔草?一会儿直起腰来跟不远处干农活的调侃几句,一会儿又猫下腰把拔下来的草棵子码在一边。     刨了花生腾了地,也许还能赶着种上一茬蔓菁。父亲在世的时候,总爱讲农谚:“处暑苗根断。”意思是说,过了处暑,天气变凉,地里就不能再下种儿栽秧儿,再种什么也不会开花结果了。除非撒些芫荽籽儿——吃些嫩苗儿之类的。     郑板桥有句诗说:“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就是写这个时节的田园风光,清新而又明媚,读来让人不禁心生欢喜。诗里提到的扁豆,也叫眉豆,有开白花的,结的豆荚是绿色的,薄如菜刀片儿;有开紫花的,结的豆荚也是紫的,胖嘟嘟儿的,弯弯的如卧蚕眉,包裹着的豆子也大。父亲喜欢在矮墙根儿搭个架子种眉豆,当枝蔓热热闹闹地爬满墙头和棚架,一串串紫花荡漾在秋风里,真是一架眉豆满院香。     那时,我也常常背上筐子跟父亲一起到菜地里转转。一根根长豆角儿从架上垂下来,顶上开着一层像小蛾子一样的白花儿。那一畦萝卜,缨子长到了一拃多高了。父亲说再间一回苗,就定苗儿了。头伏种的小白菜已经长出了四五片叶子,剔除来的一把小白菜,放到筐子里,正好可以炒一盘新鲜的绿叶菜。     韭菜正开花,粉白的花苞,细碎的花朵,一片烂漫。有的韭菜梃子上已经结了绿色的籽包。玉米的籽粒渐渐饱满,地里豆子的豆荚已经鼓起来了,正是煮毛豆儿、煮嫩棒子吃的好时节。     这时候,地里的蚊子很多,而且你走到哪里,他们会盘旋在你的头顶,跟到哪里。一停下来,它们就老围着人们的胳膊腿乱飞,冷不丁就叮上一嘴,不一会儿,被叮过的地方就会麻痒起来。这时的蚊子是“七月十五钢嘴儿,八月十五挺腿儿”,天气转凉,蚊子也急迫起来,落在身上就咬,隔着衣服也叮。到了白露,蚊子就咬不动了;等到八月十五,蚊子就该挺腿儿歇菜了,基本销声匿迹。     捉蛐蛐儿是秋天的重要娱乐项目。倒不是为斗蛐蛐儿,也不为听它清脆的鸣唱,多半是为了喂鸡。因为姥姥说鸡吃了蛐蛐儿会多下蛋,而且蛋黄儿里会有油儿,多实惠。逮个蝈蝈,编个蝈蝈笼,再放进去几枚菜叶养着,那就纯属为了听它的叫声。     小猫逗蛐蛐儿最有意思。它总是用前爪儿轻轻地把蛐蛐儿拨拉来拨拉去,蛐蛐儿一蹦,它就扑上去,拍住,继续玩,等玩儿够了才吃掉。有的蛐蛐儿特敏捷,一下子跳到了猫脸上,小猫儿转着圈儿地找,用爪子来回扑拉自己的脸,滑稽之极。     这时候,捉的最多的还是地里的蚂蚱。捉蚂蚱要捉母的,鼓鼓的,一肚子籽儿,肥得冒油,灶火灰里一闷,又酥又脆,香极了。公蚂蚱个头儿小,又狡猾,反应快,连蹦带飞,张开翅膀“哳哳哳”地响,一飞就是好几丈远,身手慢点儿的,撵不上它。而且,即使捉住它后,它会恶作剧般往人手吐一股股黑水——小伙伴们懒得捉它。     菜叶上,豆棵上,玉米地,红薯地,都是蚂蚱愿意待的地方,从那里走过,会惊起许多大大小小蚂蚱,四处乱蹦跶。母蚂蚱拖着大肚子,蹦不快跳不远,一捂就捂在手心儿里了。找根狗尾巴草细草棍儿一个连一个地把“战利品”穿起来,弄一长串带回家,油煎或者烧烤,那叫一个“解馋”。     要紧的是,别让家里的鸡看见那些蚂蚱。那些鸡又贼又馋嘴,伸着脖子,偏着头,这儿刨刨、那儿挠挠找食儿吃,一个不留神,眼看不见,就可能被它们给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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