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不高，在故宫的后边，很是安静的样子。罕有水迹，入眼都是山石，泥土和大小树木。时令已是深秋，黄叶绚烂葱茏，空气不温不凉。爬到景山顶时，只是深深地喘口气，并不觉得累。吞吐之间，北京已然在眼帘之下。

      山顶风大，呼呼作响，穿廊越亭，不见踪影。各种肤色，各地乡音，在这小小的山顶聚集起来，那么复杂而热闹。上来的人都是了了朝下看看，然后摆个立臂静止或张臂飞扬的姿态等着相机兴奋地卡擦。

      亭子是威严的深红，柱子是严谨的圆润，以至于树木都是规矩的绿着。四望，北京在无际大地上定格着不怒自威的神情。即便是俯视，北京的方正也会让你感觉处处是不可抵御的气息。中心横平竖直，不高，而官邸的居高临下毕现。再远处是钢铁大厦，多少年的混迹，竟然都染了一份权势之气。是丝毫没有风情的。北方之北，如同北字，立道左右，上平下直，不容混淆。

      即近黄昏，天幕低垂，灰云沉重，似乎要裹挟夕阳而去。此时的北京城宛若一盘下到极致的棋，不能动一颗子。观棋的人，只有凝神思考的份，看着棋盘在夜色的侵袭下，开始沉降，融化，最后在千里华灯的点缀下，又赫然显现，平添神秘。

      有远山，雾蒙蒙地灰着。想必长城就是在这样的灰色里，遒劲蜿蜒，秦砖汉瓦的骨骼在夜里低调些许，他们不需要和城里躁动的细胞一样，杯酒到天明。

      下山后进入街道，灯火一家连一家，进进出出尽是食客。天南海北的食物都在这里相约，散发着浓厚的香味，诱惑着人们从天南海北赶来。红灯笼，黄招牌，迷蒙的雾气，把街道装饰得离真实越来越远。来来往往的人们从门里的光明走出来，走向远处的黑暗，或者从远处的黑暗里走出来，走向门里的光明。就在这样光明与黑暗的交替里，他们热烈地谈论着，或者冷淡地敷衍着。最后都消失了。

      华丽的灯光让厚重的青瓦红檐黯然失色，天上月亮几乎都要掩面而去。此时的北京城像一个酩酊的大官人，已经踉跄了。然而那一板一眼的醉话，一板一眼的华服，让生人不敢靠近。

      这座发生了太多故事的城，却处处都是一幅置身事外拒人千里的样子。城市的情感在奢靡中寻找不得。

      走进辅路，灯光瞬间远去，来往的是夜间散步的老人。一个转折，就是两个世界。谁藏匿在黑暗的胡同里，在朦胧的路灯下卖力地翻看报纸？谁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抱着小狗小憩？谁在摆着昏暗的路边摊子，卖着编织的竹鸟和竹花？

      这是一份触手可及的悠闲和耐心，他们似乎与远方扯不上关系，尽管他们同在一座城。京腔开始缓慢而睡意十足，不多的灯火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胡同没有了色彩和声响，白日的坚强变得沉默而柔软。

      回望景山，在黑色的掩盖下，它的容颜全然不见，但是，柔情毕现，形迹悲壮。它终于开始悼念那些逝去的人们和时光。

      让它们好好安静一下。我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