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的春意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7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初二早起。窗外的夜在绵延的灯光里有着静止的清旷,多久都没什么来划破安谧,仿佛所有的飞驰都熄火了,空气也没动过,人都去了一处叫梦的地方,这里除了天地本身再没有路过。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夜。天地回到从前。我想不出我是什么,恍然一个人也没有的夜的一分子。此时若显现些生动,人便很容易找到归属感,如同雏鸟第一眼看见的若是好心吐哺它的人,定会把这人认作亲鸟一样。而这天的情形倒过来,我听到一声鸣啭。

 

悠然响起的,来自鸟儿的欣喜。五点刚过,从黑黑的竹园里传来。与雪天林间蓬松着羽毛的嘀咕全然不同,它是浏亮的,只一声,晨光就被从大老远喊来,见证两只有缘鸟从缥缈的前世飞来今生,赴一场美丽的逢会。而随着陆续登陆的鸣啭才知何止两只,该有一群,全部地相亲来了。再然后……窗外,简直是一场久别重逢的盛会啊,起码好几个春天的鸟儿无约而至,先是一只认出另一只,欣喜地喊道:你也在这里!转瞬又有谁认出谁,而后是更多的相认,纷纷。激动的言说漫延开来,渐渐沸如宣言,把人听呆。

 

从没有过的经历,静谧得只有我的夜色里,如此空前盛大的悠扬。也不知多久,从淹没里怔忡地回来,才发现鸣啭已远如幻想,夜依然睡得安详,只把我留在梦外。这太特别了,可我知道是真的,并且知道从此会有什么不一样了。蓦然就想起这日子:立春——小东西们,原是替春天宣言来的啊。

 

至美的,往往不是刻意求得。如同此番早起,何曾想竟赶上生命里一个春天珍贵的源头。很少于人同一片风景,时光也是。当城市的夜还在甜味剂般的灯火里喧嚷,我就开始梦乡。我的睡眠早得大致与乡野落露时分同步。当夜终于安抚着所有的梦呓,我已开始自己。而此时的我分明又觉得全世界都醒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就我一人还沉湎喜欢的梦境不肯回来,在晨光般浏亮的鸣啭里,我听见我是其中一声,并听见令我欣喜的另一声来到我,我的这个春天由此启程。

 

春天。随着浏亮的一声,眉宇就舒服地化开,觉得自己回来了,觉得此际应该这样的。于是油然清亮的眸子,看什么都亮了。抬眼若接住一脉温情的凝视,亦可安婉地流淌了,虽只片刻,又会赧然低回自己,轻言细语。

 

还是一样的日子,可终有什么,从此不一样了。春天。随着浏亮的一声,什么都轻了。目光,口吻,每一个动作。撩开窗帘时候,撩开水时候,漫步林径娓娓道来时候,会担心盈盈间漫游的思绪不小心把好闻的空气都弄伤了。也依然沉静。把自己留在藤影斑驳的窗前,手里翩翻着比心绪还细的毛线,为远方织那件永远的冬衣。只是这个春天,沉静更让我喜欢了,觉得会是我最想要的陪伴。因为这沉静一点不寂,沿着心路布满聆听。聆听让遥远如此近,可以听见天涯。当那声前世的鸣啭破空而来,心温润得溢出唇角,都不知道。

 

也会出去走走。阳光还没暖起的早晨,风有着渗透的凉,可入了暖起的心就淌成清凉,把呼吸也换掉了。什么都是新的。湖柔软无际,如渗出去的目光和思绪。坐上带走我的一叶扁舟,那人笑着吹声口哨轻轻一篙就滑出去。我知道我们正向些喜欢的清新的日子去。我那么安心。因为认得那声口哨,正是带给我春天的那声。草木凋敝的冬岸在身后了。不回来了。从此只由水风清清拂着,只安然听凭舟子载我到不知道。许多都不需要了,包括言语,如若想说,就在暖而清凉的水域,静静开出来吧。

 

窗外,依然没什么来划破安谧,除了天地本身再没有路过。而黑黑的天终是被一声鸣啭点亮:春天了。

 

我会拥有一个完整的春天的。我的这个春天,从源头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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