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

                                      文/ 橄榄树

    自从初秋看海归来，一直想为大海写点什么，却又迟迟难以下笔，因为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写，好像都是些絮絮叨叨的流水账，无聊又无趣，所以啊，不写也罢。可是，这几个月以来，海的阵阵波涛，却总是难以在脑海里平复，海的浪花海的潮汐，无数次的冲刷着回忆，甚至满溢着翻卷过夜半的梦境。这回忆和这梦境，使我很难再压抑自己的思绪，时至今日不得不提笔，仿佛根本躲不开逃不掉似的。

     初见大海，于青岛（五四广场奥帆中心）。——目之所及处，一片苍茫辽阔的滚滚水域，浩淼无垠广博无边，有清凉的痒酥酥的海风拂面而来，夹带着咸咸的潮热的海腥味，有一波一波此起彼伏的浪花，有汹涌澎湃不绝于耳的涛声，海滩上有来来去去熙熙攘攘的游客……第一次看海，比之想象中的、之前在影视里风光片中看到的海的画面，这眼前的大海，顷刻间它真实逼人，它有味道有声音有动态，它充盈着最鲜活的生命气息，强烈的视觉冲击使人甚至能触摸到它的脉搏它的热血。——然而遗憾的是，那天当时的天气非常不好，没有阳光蓝天和白云，天色阴沉兼之大雾，所以 海水并没有呈现出想象中特有的蔚蓝，而是空濛濛晦涩涩的，即不清亮也不干净，收之眼底的只是一片滔滔滚滚的苍黄灰白色， 海天相接处浊雾弥漫混沌模糊……我不禁悄悄问自己，对大海的第一印象如何呢？首先，它博大开阔，真不愧为一个“大”字，而且它很真实很生动，非常富于生命气息，这些当然都毋庸置疑。其次，它到底美不美呢？再一次放眼望去，它仍然是一片灰濛濛的，它的表情呆滞麻木，就像卸了妆的女人般，只展露出她那张空白的褪色的脸。实话实说吧，这样的海，它并无美感可言！但是转而再想想，这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偏偏撞上了大海最不美丽的时刻吧？而大海真正的美，又有谁能否认呢！我怎能仅凭一面之缘，就轻率地说她并不如想象中传说中的美之类的话呢？心头的失望却还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之余，更多的是种恍恍惚惚的不甘心，不甘心在初见它的第一眼，它带给我的并非想象中的震撼与惊艳；不甘心曾经对它魂萦梦牵了那么久，它怎么不是我心里梦里最眷恋的最美的那副容颜呢？      
    此后的几天里，只要逮着机会，我都会去海边。也加入到欢快的人群中去尽情的玩，告诉自己，不必想太多，管它梦想与现实中的海哪个更美哪个更不美呢！重要的是，涉过千山万水，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看海的愿望，多少年来对大海的向往，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扎扎实实的着落！这样想想，对旅途中难免产生的一些不愉快，比如对导游的轻微不满、对吃住条件的挑剔、对这种随团旅游的各种弊端等等，也就能予以宽容随和淡然一笑了。
     回想起来，玩的 最痛快的是在青岛浮山湾和大连星海广场的海滨浴场。热闹的海滩上，好多好多踏浪游泳的人，场面堪称壮观。我也脱掉鞋袜卷起裤管，急切的向大海奔去，快与大海来个亲密接触。第一次光着脚丫踩到柔软的白沙滩上，一股温热绵密的舒适感自脚心传来，蔓延至全身，说不出的熨帖亲切。层层叠叠的海浪一波一波欢腾而来又哗啦啦的倒退而去，飞溅起的浪花洁白细腻。前一浪退下去，等着下一浪涌上来时，便赶快再欢呼着冲进这海浪里，裤子衬衫便全湿了，可还嫌湿的不够，还想往大海更深处跑去。潮涨潮落，沙滩上有很多形态各异的贝壳、海螺、鹅卵石、小海星，有的非常漂亮，令人无法抗拒的想捡拾它。我捡了多半袋子，我觉得这些小东西就像大海的信物般，带回家去，此后只要一看到它们，就又像看见了大海，眼前定会现出一片茫茫海域一片浪花飞溅，这样想想就更加开心无比。再看着身边蹦啊跳啊激动不已的女儿，受着她的感染，自己也就像是变成了和她一般大的孩童，可以完全的投入到这种自由放松的氛围中去了……
     最过瘾难忘的一次，是在大连旅顺军港附近的海面坐快艇，本来那东西也就坐个十来分钟，可是中途我们的快艇出了点毛病，船长弄了半天修不好，又求助于帮手。就这样我们一船七八个人，被搁浅在茫茫渤海上晃荡着。船长很幽默，边维修边和大家风趣的谈笑，他劝我们不要抱怨，说大家第一次来看海，索性乘此机会多感受一会大海，反正别的景点更没意思，不如和大海多相处一会儿也蛮过瘾嘛。这船长真会忽悠人，本来船坏了，一件坏事反而让他说成了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他说的倒没错，我们也正是这么想的呢，非但没半点沮丧，反而觉得这样真是舒爽快意。想想除了这一次，以后还能来大连能到渤海的机会又能有多少呢？那会是上午十点多，前夜刚下过小雨，空气清新无比，海天相接处聚集着一团一团淡青色的烟云薄雾，氤氲迷离。海水很清澈很干净，只是颜色仍然不蓝，翻卷着层层波浪，白花花的一片。有柔柔的海风拂上脸颊发梢，海水轻轻拍打着小船，漾起一圈圈涟漪，偶尔会看见三两只海鸥飞起，双翅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这一带离旅顺军港很近，不时有潜水艇、护卫舰出没，那些舰艇看上去都是崭新的很漂亮很帅气。大家都痴迷的感受着这一切，仿佛都沉浸在了大海温柔安详的怀抱里，身心也显的分外宁静。船长担心我们焦急，一再声明快修好了快修好了。其实呀，我们互相偷笑着窃窃私语，才不急才不急呢。半偎在船舱里，闭上眼睛，伸个懒腰，感觉自己就快变成了一朵浪花，又好像是在一朵浪花上荡漾着飘飞着……海上不时有别的快艇驶过，那些人发现我们的状况，便招着手哄笑着甚至“幸灾乐祸”地吹着口哨抛着飞吻，大喊着：“你们美美的享受吧，漂流到明天吧，索性当渔民算了。哈哈哈，再见喽……”，我们也就笑着闹着回应着：“哈哈，怎么样？羡慕吧？来啊，加入我们啊”……就在这样欢快的哄闹声中，快艇也宣布修好了。耽搁了一个多小时，船长跟疯子似的开的老快，（比我们兰州的的哥还疯狂），一会向左侧倾翻，一会又向右边倒斜，船尾激起的浪花雪白如柱像一条发狂的蛟龙般，海水径直飞溅到我们的身上脸上，那个爽快劲儿可甭提了，大海里就是不一样啊，比之在黄河西湖里一般的江河湖泊里坐快艇，可真不知要惊险和过瘾不止多少倍呢！我们就这样一路惊叫着欢呼着终于上了岸……坐到大巴车上时，似乎还有在海面上晃着的那种感觉，好像还有海浪在四周铺卷着澎湃着，真是意犹未尽余味无穷啊！
     最后一天在大连自由活动，早晨逛了逛街，（天津街一带.好喜欢大连，是给我留下美丽印象的城市。）午饭后还是去了星海广场，去看海。这次我让女儿自己去玩，我不想下到水里了，我只想坐在沙滩上安安静静的看看大海。那天天稍稍放晴，海水呈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淡淡的碧蓝色。对于海的颜色，这些天来我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看到的都不是我梦中的那抹蔚蓝色。海滩上人群熙来攘往，每个人看似都很开心，我不知道他们看到的海是什么颜色的？记得曾在哪儿看过，说荷马史诗《奥德赛》里，在伟大的盲诗人笔下，他所描绘的大海是“酒色”的。诗人看不见大海，而我们不得不惊叹于他这番瑰丽的想象！的确啊，迷人而莫测的海，不正像一杯让人一饮即醉的美酒吗？这杯美酒，此刻已使我深深迷醉，我真的已分不清了，眼前的海与梦中的海，到底哪个更美？而大海的颜色，我亦说不清了。也或许，海的颜色我们谁都无从真正定义，也根本不必定义，面对着如此广袤深邃的海，给它定义任何一种颜色都只会显的更浅淡更浅薄吧？也正如生活中，除了一些撩人炫目的色彩外，我们还应该需要一点更孕意深广的东西吧，一如大海般的？
     久久的凝望着大海。你看它那么淡漠从容，它旁若无人我行我素。它包涵着人们对它的热爱或失望的种种情愫，它承载着滚滚红尘的喧闹嘈杂。它容纳了多少江河川流？ 动荡着多少勃勃生机？它无私的馈赠给人类多少无尽的宝藏？它经受过多少桑田巨变？目睹过多少兴衰起伏？它的心里，浸润过多少岁月的风雨？它的博大苍凉神秘莫测，有谁能说得清呢？光阴流转，人类，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一定会消亡的，而大海，它亘古不变。我想起张三丰师父觉远的话，“不论大风从西来，还是暴雨从东至，它都既不退让也不故意与之挺撞，它自屹立，千古如是！”觉远师父当时说的是山峰，此时看来，这大海，它都是一样的，任风暴雷电雨雪来袭，它也是既不退让也不故意挺撞，它亦静水流深，千古如是！当时师父说完这句话，三丰悟性极高，当即点头说他懂了。张三丰何许人也？他的悟性非我辈常人所能及，他乍听之下便能懂得，可是我觉得我却是一派混沌，我还需要慢慢的再领悟。望着大海，阅读着大海，我们到底该读懂些什庅?我们怎样才能识得自然真趣而将风景都看透？我们又该如何重新审视自己超越自己？……也或许，人的心里，根本不该想太多的东西，不该将自己的心搅得如此纷乱繁复。因为天地宇宙间的自然造化与玄机奥妙，绝不是我们区区人类的智巧所能轻易领悟的。其实，人啊，何必那么深刻聪慧，倒不如肤浅朴拙的好，故弄风雅还不如性天沉澈的好，机关算尽还不如天真烂漫的好。——真的，你看，那鸟儿在风中自由飞翔，它却不知风的存在，那鱼儿在水里自在悠游，却相忘乎水。我们每个人若能悟得这些道理，或许也就有望超脱外物的负累，而真正的做到神清气爽行止自如了！（菜根谭里有句话说得很好，叫“处世忘世，可乐天机”）。眼前起伏跌宕的海水，就这样神奇般的平伏了我动荡不安的心，让我的心地，终于很平静很平稳很清净了！
    真羡慕生长在海边的人，可以在清晨、黄昏、月夜，可以在任何季节去看海，可以在开心的时候或者不开心的时候，随心所欲的去看海。可以去倾听海的心事，也可以去向海倾诉自己。而我的故乡，却离海太遥远，这一刻，我只能与海，隔着万千山水的距离，隔着漂洋过海的思念。伫立于海之彼岸，能否托清风，送去这绵长无尽的思念？而大海，明明是已经看过了它呀，它已经圆给了我一个看海的梦，却又觉得，与此同时，它隔着万水千山，又捎给了我一个，海的相思！一个沉甸甸的，海的相思！
     隔着海，我仿佛又听见了我呼唤大海的回音。看海，一定还会再去的！让我想想，下次，下次看海，去哪儿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