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井塘
井塘,古青州五百年的星落。
井塘,一条蜿蜒的青石小路,走来了美丽的衡王公主。
相传,衡王是明朝时期的一个王爷,藩于古青州。一次,衡王安排女儿抛绣球选夫,公主将绣球抛给了井塘村的一个吴姓小伙,于是衡王公主便下嫁井塘。衡王为了方便女儿回娘家,便在该村与衡王府之间铺就了一条青石小道,俗称官道。目前,此官道仍保留着。
之所以叫井塘,是因了古井东侧有一块非常大非常平的巨石,石头上有宽窄不一的缝隙,这缝隙竟然天成了一个“塘”字。因为一边是井,一边有“塘”,所以就取名为井塘村。
井塘,依旧隐藏在稠密的时光里
井塘,在青州玲珑山边。
原以为,山是荒凉的山,没想到,途经的山路旁竟然有如此密集的住家,不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村落。房屋稀稀落落的散在山上。偶尔经过的女子,缠着头巾,有着落寞却安然的表情,年长的村妪在路边用篱笆围起的土地上种植,偶有男子在高高垒砌的井沿上等着打水,鹤发老人,闲坐在房前的树荫下,间或吆喝着散养的家禽和嬉戏的孩童。
阳光铺射下来,在这个村子里扫荡着寒意。寒意褪却,则又开始了一场热烈的炙烤。这里,就这样,暖了凉,凉了暖。尽着光阴。
村落的尽头,就是传说中的井塘遗址。
沿石阶而上,层层叠叠的废墟泛着一种苍凉的光泽。一座古庙,一座石桥,一株老树,一眼深井,一束阳光,一个残缺的磨盘,一丛茂盛的植物,弯曲的小巷。穿行着,像是穿行在一种珍藏千年的记忆里。
再行。再行。行至深处,却原来是一样的废墟。再远,依旧是废墟。我不知,这里的时光稠有多稠,深有多深?我不知,那些远去时光,是否也曾经跟现在一样宁静?
那一刻,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一刻不停地逆着时光而行。
这些生灵,寂寞地占领着一座空城
我在想:一座城市的毁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如生命,总是从最繁盛之时萧瑟,从最圆满之时破碎,从最辽阔之地枯败。那些愈是有波澜的光阴啊,总是容易干涸,干涸成记忆或痕,在心灵深处狠狠雕刻。
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这里,可以随意占领,随意践踏,随意挥霍。
脚下的蚂蚁还在泥土间铺展自己的家园,一刻不停。此时,它的疆域是无限,没有谁跟它争夺,它好像拥有了所有它能够到达的疆域。
有时候,无限的到达,反而是一种孤独。没有了限制,太辽阔,反而因失去掠夺失去占领而失了趣味。也许,拥有或拥有的太多,都会失了获得的喜悦。
蜘蛛在废墟间撒开密密的网,试图网住整个废墟,试图唤醒沉没的村落,试图再寻找再经历再回到那个可以一次次破碎一次次织补的世界。它啊,宁愿在某一个夏夜被突然袭来的山风扯碎;它啊,宁愿在堆积的繁盛里被纷乱的尘坠毁;它啊,宁愿跌落在草尖的露珠上,宁愿跌落在不断重复叠加的脚印中。它不愿意这样安静,不愿意这样沉寂,不愿意在这静默之地,没有起落,没有恐慌,没有那些反复织补反复破碎的快乐。
没有,再也没有了。如果说织补破碎,是为了抚爱疼痛,那么抚爱疼痛,就是为了感受一种更加淋漓的抚爱。
它说:愿意听见自己的呻吟,如同呐喊,响彻灵魂,它说:愿意看到一种伤从自身而来。这伤,不是伤,于它,是一种纵情,一种最铿锵的纵情。
植物的天堂
这里,是一座城市的灰烬?还是植物的天堂?
城市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它矗立在那里,满目残缺。
植物在废墟间旁若无人地生长着,像是一种纪念,一种守候。
它,苍翠得让人心碎。这一刻,我把苍翠看成是哀愁。它越苍翠,就背负着越沉重的哀愁。我知道,它在使劲生长,只为来的人,知道这座城,和这座城历经的沧桑。
这里的植物,是在用苍翠用年轮书写着一座城的碑文。
这里,无法说是植物的天堂,还是墓地。也许,所有的植物都被葬在这里了,被永生地葬在自己的生长之地。它只有兀自苍翠,兀自繁华,像是在用力书写自己的墓志铭。
好吧,恣肆的尽情;好吧,无限的葱翠;好吧,永久的衰败。从此,再没有什么可以毁了这一生唯一的一次种植。
这里,是它的故乡,它被结结实实地种在这里了。所以,无论兴衰,于它,这里,都是天堂。
这,是家园的味道吗
这里,断壁残垣。
这里,甚至看不出是一个城市还是村落。梁柱檐篷已经坍塌,惟有石头的壁墙还在,兀自残败,兀自褪去光泽。
这里,可以说是陡峭,穿过狭长的胡同,寻找衡王公主的旧居。听山下的村人说:最完整最精致的古居就是衡王女儿的,相传衡王女儿在此处拥有七十二间房屋。
这里,已经看不出谁比谁精致,谁比谁高贵,谁比谁恒久,都败落了,败在时光经久的抚摸里。这里,读来读去,都是掩不住的华丽,虽败落,却依然是一种高贵的败落。
新鲜的牛粪和羊粪,偶尔会在一个角落或转弯处发现。这里,草木旺盛,一定是它们远远嗅着一种味道,一路追随而来。这,是家园的味道吗?
我却分明闻到了一种味道,大明的味道,废墟的味道,从石壁间扑面而来,浓烈,且悲恸;压抑,但厚重。我知道,这更是一种失却家园的味道。
老井
老井,依傍着一棵老树。这棵老树,已经在这里阅读了五百年。
五百年的光阴啊,辘轳还没有朽腐,井绳垂落着,粗粗的,有着绞织的花纹,不知这是第几十或几百根甚至更多的井绳,不知它经过了多少粗糙有力的手,也不知被那井沿边湿湿的苔,怎样绿了青,青了绿。
我蹲下身,数了数,井口上竟然有十三道深凹的印痕,这深深浅浅的印痕,记录着村落数百年来一次次升腾蔓延的烟火之气。
这眼老井,就这样,一直静静的在五百年的时光里淀积着。
要走了,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这井水啊,竟慢慢稠成了一段古谣,在深不可测的清澈里荡漾着。
远望,山上,那棵老树,根茎缠绕,拥抱而立,立于悬崖之中。这应该就是说传说中的夫妻槐。衡王公主一生爱情的信物。
走在山脚下,倾听着,这时光,这心事,恍如隔世。我不知,我曾经是这村落中那一个浣纱的女子,还是凭栏的女子?仿佛曾掉落在此处,仿佛又回到此处;仿佛忆起,又仿佛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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