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循规蹈矩的日子过久了，岁月就悠长了。因为不用催促，没有变化，诗意或者平庸，快乐或者不快乐，仅仅是为自己提供了一种描述的开端。

一天，一个网友问我快乐吗？我输入了快乐两个字，随即又删除了。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又追问我一句，你快乐吗？于是我反问她快乐吗？她很率真地说，我不快乐！我的心疼了一下。是的，我的心的确是疼了一下，这种疼已经好久没有过了。我回复她，谢谢！并说有事，得下线了。
关上电脑，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好久。直到听到窗外的嬉闹声，我走进阳台，看见一群孩子在做游戏。他们笑着，闹着，天真烂漫，乐在其中。我想，他们应该是快乐的吧。这时，一个孩子的家长在大声地喊着，让孩子回家做作业。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一脸的恋恋不舍，还是悻悻地回家了。剩下的孩子，也相继回家了。小区里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心慌。

不知不觉间，在这个小区里住了八年。日子从未停歇地在小区上空飘过，留下了丝丝缕缕的快乐缠绕着，粘滞着，却不可触碰。它如飘云般轻盈而含混，游移不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靠近它了，更近了，甚至已经身在其中了，却发现，我永远也无法抵达那个谜一般的快乐。

吃过晚饭，我一个人沿着马路，默默地走着。这时候的街道是昏黄的，还时断时续地布满了垃圾，水泥块、砖头和树枝，还有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和干枯的菜叶。我不知道这些是谁留下来的，但肯定不会是我，我从来不往街道上乱扔东西，我都是自动自觉地把垃圾丢到垃圾桶里。街道两旁是刚刚安装好的灰色电线杆，从远处，到近处，它们在街道上排列成行，而又互不相依。

再远处就是街心花园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在晚饭后不约而同地聚到这里，在昏黄的街灯下拉家常，扭秧歌。老人们衣着鲜艳，笑容可掬，稀疏的丁香花也混迹其中，在风中招摇。一株一株的丁香花，没有方向，只有自己的存在。这些老人也一样。有行人从这里经过，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这里的情景，他们看到了，记住了，会在心里想起一些事情，想起一些快乐，或是不快乐。

我很安静。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快不快乐，该不该快乐。或者说，我知道自己不快乐，抑或是我没有找到快乐的理由。献平说：没事的时候，静默，看屏幕上的风景，思绪却停滞在房间和桌面的灰尘上，它们一天天增厚，又不断在水和棉布的擦洗下荡然无存，第二天早上，它们又会堆积起来。于是想，光洁和污垢之间的过程仅仅是一个有梦无梦的短暂黑夜。我说：那么快乐呢？

我打电话给远方的好友，问她快乐吗？她很爽朗地笑着，说：“我当然快乐了。有吃有穿有住有玩，还有老公疼爱我，家人照顾我，我很快乐。告诉你，我就要做妈妈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快乐呢！”接着又是一串笑声。于是我说了好多想念的话，好多祝福的话，好多记不清是什么的话，最后一句是祝她永远快乐。

知道好友过得幸福，为她高兴的同时，我应该是快乐的。我就像《落叶归根》中的赵本山那样，坐在汽车上，朗诵着“如果我的祖国是一条道路，那么我就是一辆卡车。如果我的祖国是一棵大树，那么我就是一片叶子……”从养蜂人那里出来后，他很快乐，他的快乐是多么容易得到的一种感受。我呢？

在中央电视台“我的长征”节目里，我看到了一些至今健在的老红军。在长征过程中，艰难困苦他们可能说不清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他们可能说不清了，出生入死的战友他们也可能说不清了，但是他们却清清楚楚地记得长征中的歌曲，行军的，打仗的，还有情歌和民谣。在说起这些歌曲和哼唱这些歌曲的时候，老人们那么动情，那么安详，那么刻骨铭心。他们是快乐的。他们拥有着艰苦中的快乐，生死间的快乐，还有胜败中的快乐。可是现代人却不快乐，我也不快乐。

每到新年，我都会收到很多祝福的卡片，上面无一例外都有一句：祝你快乐。也许是因为真正的快乐是很难感受到的吧，所以才会祝福快乐。如同好人是很难一生平安的，所以才会祝好人一生平安。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欢快节奏，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电影院里，最受欢迎的是搞笑影片，无厘头就是快乐。一年一度的春晚，为博观众一笑，弄些无聊的滑稽当幽默，还没完没了地讲述如何如何辛苦，还有到处找乐的，费尽心思造乐的，有事没事偷着乐的……

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天、地、山、水都在人们尽情享受快乐的时候，失去了它们原本的纯真和快乐。早晚出门时，几口呛人的空气进入肺腑时，我无法快乐。去景区游玩时，看到漫山遍野的垃圾，我无法快乐。很多时候，读书和写作是我的快乐。可是，不喜欢的文字我不爱读，那就读喜欢的文字吧，反倒生出许多烦恼来。所以就想用笔记录下这些感受，结果却是一种暗无天日的“自杀”。快乐真的是一种很难达到的境界。

许多年来，我一直在不停地做着一个梦，我梦见一片绿洲，那里有一个好看的女子，同时也是一个快乐的天使，在清水和绿叶之间，在花朵和青草的旁边，等着我到来。我看到的光线明亮、快慰而色彩斑斓，我只要快步走近她，就走近了快乐，就拥有了快乐。可是，当我要伸手要拉住女子的手时，梦就醒了，快乐就无影无踪了。在每次梦醒的清晨或黄昏，我都试图向一些看上去很快乐的人，打听他们快乐的消息，每次我都会被异样的目光猜疑和拒绝。我看到的快乐，拥有的人并不愿意告诉我，或者他们根本就不认为是快乐。别人向我炫耀的快乐，我又无法认为那是真正的快乐。结果，我一直都没有找到快乐，连快乐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段话：现在，时间都那么久了，寻找还在继续。骤然的沮丧像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辗转地行走和长时间的原地停留，内在的挣扎和周围的伤痛，寻找的疼和现实的冷，如影随形，难得的快乐总是以秒计算……之后，每次想起这段话的时候，我都会无比地沉默和无限地感伤。

快乐已经成为一种纪念了。

快乐已经成为一种纪念了吗？

每天的清晨或是傍晚，我分明看到那个不快乐的孩子，还在继续寻找，继续打听着快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