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孤陋寡闻，已有了《古今谭概》的，又买了《古今笑》，虽然后者确是更加舒适而亲近。索性办公室家里各置一册，翻起来方便，一些不同版本的相同书目，若是还舍不得送了人的，便都是这样的用场，解嘲般的自圆其说。当年朋友送了我三本沈从文的小说集子，老老旧旧的面孔，据说便是先单着选来，后来得了成套的机会，家里又是书满为患，便有类于“鸡肋”，成了我书柜里长久的寂寞。除去高中大学时的繁杂，我是不怎么看小说的，很容易耽在支节里走不出来。我总以为，一个人的生活大都在他的随意里方显得真实，所以我更喜欢看些日志随笔散文里的心情。偶尔看着这些被遗忘的书目而生起些过遇不去时，亦会念起旧时与这些书有关的人和事来，叶辉说：“河水苍凉，往事如沙，记忆如沙……”

悦读的过于随性也有不好的时候，常常是五七本书胡乱翻着的，枕下案头床边触手皆是，亦或是未老已先糊涂了的记忆，前几日才读过的文字，再想着翻看时却已不知所踪，张爱玲张恨水董桥舒国治叶辉蒋勋依次扫过，似是寻着旧时失落在风中的脚印，郁闷尴尬之余已觉出些执着的无聊，越是些想得而未得的，虽没什么要紧，反成了心中最最关注，有多少人便是于这样些琐屑里烟灭了的。许多时候，人生非此即彼，执着于细枝末节时，常常反忽略了最重要的。旧时《当头棒喝》里老和尚倒水的画面历历在目，若我是那杯水，该几成的恰好？

怀念起从前读书的日子，批眉注脚笔记，如同品茶，醇厚未尽，又添新叶，永远不知道下一口会是怎样的浓淡，时时饱有一份兴意的盎然。即使开水一杯，亦是浓后的清醒，甘洌不逊醇香，凡自己所愿，自有一派天生地长的鲜活与烂漫。做着那些批注时，并非存了留予日后去翻看着的用心，全在一时一刻悦心快意的任性涂鸦，惟这份随性，成就起旧时一段一段美好记忆，亦无心插柳般的提纲挈领直切主旨，果真再翻开时，历历皆是旧时心思，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好长一片光阴沉静，不由人生起些感叹：逝者如斯！

旧时的贫瘠，物质的精神的，也并非全是不好，正是因了稀少，而愈加念念不忘的珍贵，因了珍贵又使得印象格外深切悠长，抄书便是其中之一。对于文字的情结，或许就是因了课本不能及时下发而抄出的兴致。《口技》《三峡》《核舟记》《小石潭记》《陋室铭》《爱莲说》《叶公好龙》《师说》《马说》……抄着抄着，便有了些气息的相通也未可知！昔鲁直有：“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者，感而通者，真读书人。我虽没有这样的觉悟，翻书确是如了吃饭喝水睡觉走路的自然，于无聊世间人群话语，每念及翻及些文字，则暂时欣然而不知身之何处今夕何夕！时适地开开小差儿，亦算得一种对于自己的善待的吧！

记错了时间，收到信息才知道夜里值班，赶两百多公里路，穿越夜色杂糅着的雪雾，回家，从旧时的家到如今的家。《今夜有暴风雪》，不知怎么便跳出梁晓声这个中篇的名字。该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了，于我则是久违的亲切，许是车灯下的飞雪格外跃动而婀娜，竟有些盼望着，大些，再大些，只是不要大过梁晓声笔下的便好，或是从维熙《雪落黄河静无声》里的绵软而沉静。之所以记起这些旧时读过的文字，定是源于家乡的吧，这样的雪夜，若是静得下心，总会忆起许多旧时旧事，纵是些激情燃烧着的岁月，亦或是些灰色时光，依旧可以安然静好，便是生命自身的沉淀了！

本是有些累了的，却并不想就此睡了去。泡了杯淡茶，接了闭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着《非诚勿扰》，一边记些文字。如了开卷有益的，虽是大型生活服务类节目，于人的观念影响却并不局限于情感和家庭，活脱脱一份人文关怀溢于言表。虽说存在即是合理，亦是因着视角的不同，各取所需的要紧！即使不敢苟同的，也并不影响时而会心一笑甚至开怀大笑。人世间，我总以为笑声多于哭声的好，虽然那浅笑里不乏简单的低级甚至无聊，总归是人情。就连大肚能容的弥勒也要以笑容面对可笑之人，足见笑之于哭闹怒斥讽刺甚至棒喝暴力的意味深长和无可替代。笑着时，确是可以放下许多的矜持，不必总是一味端着时的辛苦与呆板，无论生活还是生命，都该是情趣而活泼的才好。

雪后的夜空格外清静，街灯的光透进窗子，洒了半室的暖意。伸展了四肢，将自己交予冬夜的静好：“把自己种进夜里，像把花籽埋进泥土的黝黑。花籽破土一回，我每天都会舒展肢体，打开夜的封锁，打开门窗，生出叶片花朵，朝荣暮落。这样的一天，已是一世。”一世一天，一天一世！这样想着时，仿佛已是踩在雪野中的轻放，象是行了许久许久，春夏秋冬，海阔天空，忽地耳边木锨铲雪之声，那亦是久远的记忆了：雪后的清晨，推门而望，尚不及雀跃着时，已是一锨在手，依次将那些整洁晶莹推将成堆，再以扫帚收拾残余，若是初冬或是晚春的润泽，便以锹拍铲成形，为“雪人”基，耐着性子捱到下了学，好生赏他一副滑稽嘴脸，纵是鼻青脸肿着的，以想象为支撑，总还算得有模有样儿。若是严冬松散着的雪，很难拍打成形，便需运出院落，亦多要等到放学以后，以独轮车土篮子装之盛之，置于屋前菜园内，待春风入户，便春水融融，润物无声了。

木锨声不紧不慢，睁了眼，凌晨三点一刻。街灯依旧，灯影下已多了一副形单影只，衬在雪野里，越发孤独而往复，让我记起旧时东门里早起捡粪的杜三儿来，一样的弯曲着身子，一样的天还不曾放亮，一样的寒气袭人，所不同的，眼前的人是向前推着木锨，旧时的人身影后拖着爬犁。木锨声的不紧不慢便是出自那里，从前夜半听到的多是些叮叮当当，那是在铲着雪后车轮碾压成的薄冰，已经许久不曾听到，据说今年暖冬，雪会格外勤快厚成而多丰，想来那些叮叮当当又要不绝于耳了。向以为这些人的辛苦，才是更多人夜来安心的踏实，虽偶尔还是会失眠，似有负了一份用心的良苦和清夜的美好。

我不知道换了别人会是怎样，他确是打扰了我的睡眠，却也正是他的生计，凌晨三点一刻，有谁是不希望自己睡在甜美梦乡里的？于是悄悄起身，开了电脑，调出电视，音乐台戏曲台也已早休息了。又开了“龙卷风网络收音机”，CRI怀旧金曲，原来还有那么多的经典是自己不曾听到过的。陌生的声音，从来都不适合催眠。于是再开了“多米音乐”，加载邓丽君三个专集，将声音调至刚好盖过窗外木锨铲雪之声，被动享受一次音乐催眠。虽依旧觉出高一声低一声的不够踏实，总比意乱心烦胡思乱想的好得多了！

夜晚本该是美好的，生活本该是美好的，如果我们不同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享受美好的权利。但如果我们愿意，尽可能少去打扰别人的生活，亦总有办法找到适合我们的方式。若再不开心，我们就真的老了！一路走来，我们丢掉了多少美好的事情，心情，看世间美好的眼光，那些乐趣、爱好、沉迷甚至偶尔的放纵，连同美妙的睡眠，它们都去了哪儿了？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嗯，你也在这里吗？”不惟人，万事万物，不早不晚，既赶上了，便都值得珍重，相遇即是美好！年轻时的美好，会记得一生一世，或可成为离开这个世界时唯一的安慰！

从现在看过去，到将来看如今，都是年轻，都是美好。就多做些回忆起来值得开心的事吧！幸福，便是数不清的开心堆积而成的吧！偶尔睡不着时会想，只将些内心里的美好来换取此一时的无聊，哪怕片刻，都该是偏得的窃喜！所谓修行，便是在自己心不甘情不愿时，尽最大可能让内心得以安宁，是为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