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伤感凄凉的音乐在屋子里轻轻地萦绕，若有若无。
　　她停下敲打键盘的双手，端起旁边早已冷却的绿茶，喝了一口。一股深深的凉意滑过她的喉咙直抵心脏。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挪了挪椅子，她整个身子蜷缩进椅子，双手环抱住膝盖，久久地注视着对面墙壁。
　　雪白的墙壁，空无一物，只挂了一方染布，四四方方，茶几般大小。一块漂亮的染布。墨蓝的布上，蝶舞翩翩。黑白相间，雅致空灵。
　　这是他给她的惟一的纪念。
　　
　　
　　那次，他来古城出差。她便放下手中的工作，赶了过来。想见见从未谋面的他。
　　他们相识于网络。隔着远远的距离，喜欢上了。她认定了他就是自己一生寻觅的爱。是她千百万年里茫茫人生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一直等待的那个人了。没有原因也没有道理的。
　　对于他，她是真的想陪他到老。等到他头发白了，走不动了，她都会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走遍所有他想去的地方。
　　虽然她知道，她不可能是他生命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那个女人。
　　那个夜晚，即将分别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没有再出去古城里逛，只静静地在房间里。
　　靠窗坐着，小小的茶几上两杯绿茶。透明的玻璃杯，茶叶在杯里寂寂地浮浮沉沉，轻盈升腾的水雾演绎着迷蒙飘渺的画面，无声无息、安安静静。
　　他，不停地抽烟，瓷烟灰缸里堆满了长长短短的烟头和凌乱的烟灰。
　　她，凝神呆望着窗外。
　　青黛色的墙瓦的客栈。小院大门旁两侧的红灯笼已经亮了，红红朦胧的光。隐隐映出墙角的几挂老玉米。寒凉的空气从敞开窗户的缝隙，透过杏色的窗帘，缓缓渗透了进来，一点一点紧紧把她包围。
　　就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他没有说话，她亦如此。
　　有些话，注定无法再诉说出来。
　　他转过脸来，看着她。她也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脸。轮廓分明，瘦而清决。
　　就这样心痛地看着他，用目光抚着他的脸，把他刻在自己的灵魂中。
　　他们之间的空气变得沉静如水。
　　良久，他起身，从他的行李箱里拿出一样东西——一块漂亮的染布。墨蓝的布上，蝶舞翩翩。黑白相间，雅致空灵。
　　递给她。
　　她愣住了，你买了那块染布？
　　恩，昨天在周城时，见你特别喜欢，我就又转回去买了。
　　周城的扎染很独特，都是纯天然植物染色。板蓝根染蓝色，黄栎皮染黄色和淡绿色，麻栗壳和水冬瓜染灰色和黑色。
　　昨日和他在周城的染坊留连时，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那块雅致空灵，有蝶舞图案的染布。
　　两位喜欢，就买了去，挂在家里，很好看的。见她特别喜欢，染坊里那机灵可爱的小金花便热情地推荐。
　　当时，她头一低唇一挑，微微一笑，走出了院子。
　　他们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买了，挂在何处？
　　接过，她苍白清瘦的脸紧紧贴着这方染布，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眼泪流了下来。
　　明天就是离开古城的日子。离开，就是咫尺天涯的距离。
　　古城的风景再美，也是别人的风景，记忆定格，注定只有在梦里流连忘返。
　　再怎么不舍，终究是要离别，终究是孤零零一个人走向来时路……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路太长追不回原谅/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凄迷忧伤的旋律弥漫在暗夜的空气里。
　　电脑显示器散发出苍白的辐射光。主机嘶嘶地响着。那半杯凉茶静静地立在桌上。一滴水没声没息地跌落在她穿着拖鞋的光脚上，寒冷如冰。
　　她依然安静地凝视着，安静地沉思着，任时光悄无声响地踏过空白的头脑。
　　突然，墙壁上那方蝶舞染布掉在了地板上，毫无征兆的。
　　墙壁上只遗下惨白的空无。
　　悄然无息的冷风，钻进来，带走了所有的记忆，唯剩一隅单薄的影子。
　　再见了，那段柔软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