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7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向林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岁月的风霜已经染上了他的两鬓,脸上也有了皱纹,毕竟是人到中年了。他一直憨憨地笑着,和他说什么,他都唯唯诺诺地应承着。两位老人商量下来,觉得没必要再举办婚礼,找个黄道吉日把桂英接过去就成了。这样既省事又省钱,再说两人都是二婚,也没必要再敲敲打打,两家并一家就完事了。

  问过两人的意见,两人均乐意,婚事就这么给定下了。

  十月初八,桂英早早起床,穿上了当年出嫁时穿的一件红色外套,头发整得一丝不乱,黝黑的脸上涂了粉,抹了胭脂,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和先前的痴呆判若两人。用土娃他奶奶的话来说,她的魂又回来了。

  向林今天也是焕然一新,穿上了蓝色的卡其中山装,黑色的卡其裤子,头上还戴了一顶黄色的军帽,虽然年纪大些,却也高高壮壮的。

  土娃他奶奶把桂英的手放在向林手里,慈爱地看着他们,“向林,你要好好待桂英,知道不?”又回过头来看着桂英,“强子他妈,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就别再想了,得空就回来看看我们,看看宝根爷俩,知道不?”

  两人皆点头答应,在土娃一家子的目送下,桂英离开了这个让她魂断梦断的小村庄。

【十】

  转眼到了一九七八年的春天

  院子里的桃树开花了,粉色的,白色的花朵缀满枝头,热闹着,缤纷着,给阳春三月凭添了一份旖旎。屋旁是两垅菜地,翠绿的菜蔬正生机勃勃地疯长着,三两只小鸡在觅食、欢叫。桂英在院落里晾晒衣服,她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和向林一起生活已有十多个年头了。自婚后,向林对她百般疼爱,那种被捧着呵护着的滋味让她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她的性情由此也变得温婉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么暴躁了。两人一直恩恩爱爱,很少吵架,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向林也没让桂英出去工作,赚回来的钱也悉数上交给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子嗣,这些年,桂英的肚子一直未见有动静,虽然向林从无怨言,可她总觉得愧对向林。

  “又来了。”突然的泛酸让她有了想呕吐的感觉,头也阵阵发晕,这种情形已经有一阵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自己的身体一向很好,难道是出了问题了?早上向林去上班前,一再叮嘱她去看医生。

  “还是去看看吧,别是得了什么大病,耽误了可不好。”这样想着,她拿起手袋出了门。医院离家很近,没几步就到了。挂了号,直接进了诊疗室。一系列的化验下来,医生笑眯眯地告诉她,她怀孕了!

  “我怀孕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医生,你说我怀孕了?”她的声音在不知觉中提高了很多,医生抬起头,用愠怒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干嘛这么大声,这里是医院!”

  “医生,我真的怀孕了吗?”她瞪大眼睛又问了一遍。医生放下手中的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人是怎么了,怀个孕也值得这样大呼小叫的,至于吗?她斜睨了桂英一眼,“医生的话你也不信吗?”

  虽然遭到了冷遇,但是桂英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她兴奋地猜度着向林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他一定会紧紧地搂着她,亲她的嘴……想到这里,她的脸微微泛红,和向林做爱时的场景出现在她眼前,虽然向林五十出头了,但是依然孔武有力,每次都能把她送上快乐的巅峰,在房事上她很满足。今晚,他一定会……她抿嘴乐了。

【十一】

  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杀鸡宰羊,忙的不亦乐乎,桂英也早早备好了年货,还有两个星期孩子就要出世了,她怕生产之后自己没空打理一切,所以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已经到了向林下班的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他的身影?她打开门,四处张望着。天很冷,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洋洋洒洒,四处纷飞。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赶紧关上了门。她在火炉边坐下,搓着双手,心里掂量着自己不知道是生男还是生女,她想起向林对她说的,无论男女他都喜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晶亮晶亮的,那神情就像一个快乐的老小孩,她禁不住笑了。

  “嫂子,开门!”一阵“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谁啊?”她一边大声问道,一边紧赶着去开门。“嫂子,师傅晕倒了,已经送医院去了,你快去看看!”是向林的徒弟大江。桂英楞在那里,她的大脑刹那间没了思维,空白一片。“嫂子,你赶紧去吧,医生说迟了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大江拉着她就跑,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冷汗汩汩而下,腿脚发软,勉强拖着笨重的身子朝医院奔去。

  向林因急性脑溢血抢救无效而死亡。桂英看着白布罩身的丈夫,气急攻心,昏厥在他身上。

  至此以后,介于她的悲惨经历,人们给了她一个祥林嫂(向林嫂的谐音)的称呼。

【十二】

  祥林嫂悠悠地醒了,眼前是两位穿着制服的狱警,她浑身一抖,挣扎着想爬起来,“大娘,你先躺着歇会,你刚才晕倒了,是我们把你扶进来的。”年长的狱警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祥林嫂,她颤颤巍巍地接过,大口喝了起来,由于喝的过猛,呛着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大娘,你是来给亲人送寒衣的?”“是,是……”她不住地点头。“把衣服交给我们吧,我们会转交的。”

  “你的亲人叫什么名字?”年轻的狱警拿出登记簿,一边翻阅着一边问道。

  “向强,强子……”她蠕动着嘴唇喃喃着。

  那年,向林永远地离开了她,她悲痛欲绝,几乎失去了生存信心,是腹中的胎儿勉强支撑她活了下来。由于伤心过度,她提早十天生下一个男孩,她给他取名叫向强,和夭折的儿子同名不同姓。也许是为了纪念早逝的儿子,也许是她已经习惯了这个顺溜的名字。

  此后的几年,她含辛茹苦,饱经风霜。因为没有正当的工作,只能靠打零工,拣垃圾来维持生计。强子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向林,高高的个子,端正的长相,只是性格十分邪恶,常常惹是生非,令她头痛万分。但是儿子一有请求,只要她能做到,她必应允,因此养成了儿子好逸恶劳的品性。三十好几的人还整天游荡,不务正业,常常打架赌博。好不容易说和了一门亲事,还是因为女方贪图他的好相貌才答应嫁他的。谁知,好日子没过几天,他又犯了这事。

    她站起身,把包裹交给了年轻的狱警,木讷地说着,“谢谢,谢谢……”抖抖嗦嗦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天好冷,空气几乎是凝滞的,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大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个弓着腰的老妇人,踽踽独行,一步三晃,身后留下了一行扭曲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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