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头古村的慢时光
在岩头古村入口处的祠堂内,一幅画牢牢地吸引了我:一座弧度极美的风雨长廊临水而立,宛如一眉弯月,柔软而妩媚;又如一张半拉的弓,颇具张力,那份力量却不过分,不紧不驰,给人恰到好处的舒适感。而美人靠,红灯笼,以及一些苍翠的绿将画面点缀得愈加优雅而迷人。这是哪儿,如此令人向往?
出了祠堂,迈上几个卵石铺就的台阶,再穿过一个亭子,不期然地便遇见了刚才的那幅画:长廊,红灯笼,绿意,流水仿佛从刚才的画中走出来,在眼前鲜活。而来往穿梭的人群,此起披伏的声响,琳琅满目的商品,更让我觉察到这不仅仅是一副画,而是有着明媚温度的生活场景。
这个长廊名叫丽水街,是明朝嘉靖年间建设岩头村水利工程时筑成的,本来是一段作拦水坝用的寨墙,也叫荷提。到了清代,荷堤成了担盐客的必经之路,清末之际,发展成为初具规模的商业街。
在丽水古街中行走,与双脚亲切吻合的是一条两米多宽的路,路面全由卵石铺成。路中央用较大块卵石铺出平整的一条弧线,边上错落有致地散着小些的卵石。石头圆滑可爱,似乎通了人性,与世无争般安安静静地呆着,许是因为年代久远了看多了人情世故,或者只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这样古老而安宁的地方。由于刚下过雨,空气有些潮湿,路面湿润润的,每一块卵石都像抹上了一层油,光亮亮的。在这样的路上走动,最好穿个布鞋,让脚底在与每一块石头的亲密接触中舒展筋骨,或者干脆脱了鞋,赤脚走一走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走得累了,便在美人靠上坐下,廊外的丽水泛着淡淡的波光,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一艘竹筏悠悠然地划过来,掠起一些浅浅的痕迹,宛如女子娥眉微蹙,倏忽间却又舒展开去。丽水桥轻盈地凌驾于丽水之上,桥头是遮天蔽日的古树,对岸黛瓦白墙的屋舍掩映在绿树丛中,更远处,峭拔高耸的芙蓉三崖在迷蒙的云雾中若隐若现,俨然一幅田园山水画卷。在这样的画卷中长坐,时间似乎慢下来了。走着的人,说着的话,做着的活计,仿佛都成了艺术,慢慢悠悠地散发迷人的韵味。
与我紧挨着坐着的是一只玩具大熊,怀里抱一块淡黄色的广告牌,笑眯眯地举给所有过往的客人看:“向右走80步是遇见,然后向左走80步,再向右走50步是在一起,走不到的只能说明你腿短。”绕口令似的广告语令人觉着有趣,我便照着走来走去,30步的间隔楞是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先是遇见《遇见》,然后便和《在一起》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喜欢店名吧,或者是痴迷那份耐人咀嚼的趣味,在“遇见”奶茶店里踯躅良久,又在“在一起”工艺品店里久久不愿离去。是啊,能遇见,又能在一起,该是多大的福份。
我们还在一家水晶饰品店里流连,店内所有的器物都用水晶珠串成,柔和的灯光下水晶闪烁着柔和的光。店老板也是一个水晶般的女子,温润和气,脸上始终泛着淡淡的笑容。她说,开店已经好多年了,店内所有物件都是她亲手编的。我循着她的指点看过去,雪娃娃,白雪公主,KT猫,所有作品都栩栩如生。佩服之余,我笑着说她的生活很艺术,店名可以叫做“诗情画意”,或者叫“水晶之恋”。她依然淡淡地笑着说都好,又说平时客人并不多,店里的生意并不是很好,有没有店名也并不是那么重要,而坚持开店有一大半原因只是因为喜欢。说着,她便坐下身,专注地开始编织她的下一个作品。她的话似乎藏有玄机,无名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极好的名字。而她能过惯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并坚持将自己喜欢的事做下去怎么说都是一种智慧。多少人无法参透。
出了丽水街,便走入生活着的村里。看见人们骑着电动车在鹅软石的路面上乒乒乓乓一阵抖动后驶向远方,看见几个妇女在池塘边、门前的沟渠旁洗衣洗拖把,看见一群孩子拿了水枪嘻嘻哈哈地打水仗,也看见许多人在自家的院子里、门前的大石块上做手工唠家常。也许来这里的人都会羡慕吧,过几天这样的日子是很惬意的。
拐进“楠园”,是因为指示牌上写着的“音乐、咖啡、看书、喝茶、发呆”,而我着实想找个地方发呆。在二楼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木制的桌椅,木制的窗,窗台上随意摆放几盆植物,花已开尽,留下不太鲜嫩的叶。窗外是有些郁郁的天空,不阴暗也不敞亮,没有风起云涌的颜色,让人误以为时间停留在了此刻。天空下是乌黑的瓦片,瓦楞间墨色的苔藓绿意葱茏。奶茶装在好看的玻璃杯里,微苦,说不上喜欢,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手中随意翻看的是林海音的《城南旧事》,看见她说“老师教给我,要学骆驼,沉得住气的动物。看它从不着急,慢慢地走,慢慢地嚼,总会走到的,总会吃饱的”。耳畔传来对面人家软软的对话,孩子在巷间欢快奔跑,楼下姑娘小伙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听见他们说下午可真安静啊。而我的面前,女儿沉浸书中,先生竟然打起盹来,发出轻微的鼾声,恍然觉得我正在“岩头旧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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