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荣几色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7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我已知道,牵牛花,就是我在家乡的少年时对之一直叫喇叭花的那种花,还有着所谓更文气更正式的名字,叫朝颜和朝荣,这花儿朝开午谢,只在早上短暂地盛开,迎着朝阳绽放生命芳华,这名字,合适。

   喜欢朝荣这名儿,比朝颜多了份光彩和神气,更入花的气质、风韵与品行。见过白天里开开落落的朝荣,可我不知道,它在漫长的黑夜里是如何忍辱负重励精图治养精蓄锐蓄势待发乍然开开的。

   黑夜是那么的黑,深夜最深的黑,黑不可测,一如心灵最重的苦,苦不堪言、密不可宣。那黑那苦是无可突破的围城,在黑和苦里危机重重,再有蛰伏的美丽娇娆、再有内蕴的美好本质,那份朝荣又是如何突围而像朝阳般喷薄而出的?

   而黑夜不止是深重,比之盛放的一朝,黑夜还是那么无望的难捱的漫长,苦难深重而漫长,牵牛花又是凭借何样的一种力量来对抗命运的扼制、抵御生命的困顿的?我想,那一定是信仰的力量。

   是的,信仰。对美好的信仰,对阳光的信仰,对众苦寂灭涅槃新生的佛之禅意的信仰,对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生之真谛的信仰。神知道,即便是乡里乡气微不足道的野花,亦有着自己牢牢相守的自强不息的美德与精神、理想希望

   我还相信,这野花朝荣,也是佛祖的那拈花一笑,是历经黑暗煎熬的长期苦修而终得悟透的那一份了然与粲然。那还是圣人“朝闻道,夕死可矣”无畏风骨与内心境界的渊源,要不,怎么就能守等得了阴霾散尽云开日出而将生命里那最美最好的时光只交付于旭日东升朝气蓬勃的清晨?

   山中清早,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信步,恰太阳初升未及光辉普照,晨光山色与空气一样清幽,在路边山坡上草丛里就看见了正开着的牵牛花,于青翠的绿叶上朵朵盛满光明,有的还晶莹着清澈的露珠,就在那里美丽自如地唱着磊落坦荡的歌儿。

   沿路走下去,忽然发现,也就是四五十米长的路段,居然开着好几色的牵牛花,颜色有红、紫、白、蓝,红又有嫣红、粉红,紫又有深紫、蓝紫,白又有米白、棉白,蓝又有宝蓝、天蓝,不,这样说还是不能描述全描述准描述好我所见的牵牛花的花色,且不说单单一朵花的花心花蕊的颜色与花瓣花萼花托的颜色不同,就是同一朵花的花瓣颜色也不是那种单一的纯粹,像红与紫、红与白、紫与蓝、蓝与白、紫与白,就是或溶合或润染或浸渗或渐变或沁出的,最美的是花瓣交晕出的五角星状,其色泽又是有别于花瓣色的,疑似暗夜的流星下凡其中托生为花又在早晨开放象形,那么美那么美。

   单单以花色描述未免过于机械化匠气了牵牛花的美,语言又总是拘束而苍白,野花之美,那是要在清晨的地头山野上和着温润的阳光亲眼看取的,朝荣几色又多美?我只知道,无论哪一种花色的牵牛花,都美,都是生有光辉的美,朵朵都是发光的小太阳,在有阳光的日子它们与朝阳一同升起,在无阳光的天气它们自己就是阳光,照亮脚下的大地和观者的眼眸也将自己照亮,那份美就是那统一的荣光:朝荣。

   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以为牵牛花“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在我,怎么拿了比较心去思量也不舍得说牵牛花的哪一种花色佳哪一种次之与最下,只因我信:美的本质无差分。不是吗?白的纯洁,红的明丽,粉的娇柔,紫的华贵,蓝的素雅,又在各自的美中共生着花的同一的美,一份大地上生成的美丽与清嘉。

   朝荣几色?我在那个清早的山中所看见的牵牛花还是有限的,据说梅兰芳大师就是牵牛花的爱花人,家里曾种植百十种牵牛花,并从中受到启发去改善戏剧行头与表演身段,那份执着闪耀着审美的光点,齐白石先生曾说他画的牵牛花多来自梅家的牵牛花意象,并赠诗“百本牵牛花碗大,三年无梦到梅家”,也自是一段人与花的情谊佳话了。

   奇妙的是,同一天同一朵朝荣自己的颜色与荣华,随着土地的性质及日光与时间的推移,自己也是可变化的。我亲眼见到自己去年种植的那棵喇叭花,由早到午,花朵就是由盛开时的浅淡的蓝紫色变为萎谢时的桃红色。可山中这段路同一土地同一时间却呈现出不同的花色,也算是一份意外的奇妙了,依然是美。

   当我说出朝荣的这份美,同行的同事安笑说那它们就是开给你看的啦。呵呵,那哪能呢,我来不来、见不见、爱不爱、喜不喜,这份朝荣都还在这里,不增不减、不忧不惧,无论朝荣几色,它都是它自己的朝荣与美丽。就是这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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