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桃花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7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左岸杨柳,右岸桃花。我终日住在城南里看日出日落,与自己对唱。我不是一个孤独的人,我只是在寻找着我的薄凉。冬日里的城南全是孤独荒芜的半盏流光碎影,他人繁花朵朵,开了一程又一程的好山水。而我是一颗不会开花的树,把所有的深沉如同绿叶般藏在晴天雨夜里,直至无声的溃烂,我依旧许我的半城桃花似曾相识燕归来,我依旧不改青衫少年样。
                                                                                          
                                                                                          ----【半城桃花】


     开完这朵花,我就要走了。
     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想起我那个已经走了两年的外婆。两年,我早已经不复当初那个年少衫薄的模样,而外婆的模样却依旧在我脑海里清晰如初,那个满脸长满皱纹,笑起来眼睛眉目都紧紧凑在一起的老人。温和而慈祥,她有着驼驼的背,时常肩上驼着一把锄头,天蒙蒙亮就出去田里干活,到太阳下山才回来。在那个穷苦的年代里,和外公一起拉扯母亲几兄妹长大。我总爱听母亲讲她那个年代的故事。母亲的年代里少不了她的母亲,如同我的世界里少不了我的母亲一样。以前外婆还在的时候,母亲在说自己的故事时都是满脸的淡笑,如今说起来常常是讲一段便停下来想一会或沉默一下子再继续讲下去。如今母亲在安静的夜里越来越喜欢讲关于外婆的故事,我想母亲是想多一次讲述自己的故事,便能多一点回忆起来关于外婆的点滴。丧母是一种痛,痛过之后还会痛。母亲在回忆里面痛苦快乐着,但我知。母亲终于是成为了半个孤儿,那个如同我爱她一样爱着她的善良女人终是走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冬日里我在回忆里怀念你最温暖的模样,关于蓝天,白云,还有朵朵盛开在园林里低到尘埃里面的光阴。我不说,只是静静的怀念。小时候,每次和母亲回母亲家探望外公外婆时,只要一进家门口,没有看到外婆的影子我就跑到离外婆家不远处的园林里找外婆。去园林需要穿过一块大大的草坪,哪里总有一些孩子在捉迷藏或者踢足球,如同风一般奔跑在一块青一块黄颜色参差不齐的草坪上,笑得那么开心。一些大人总是喜欢笑我说:又去找你外婆是不是?你外婆正在园林里给你摘桃子呢?我听后总是得意的扬起我的嘴角,尽管我知道春天里是没有桃子的,有的只是满眼艳红的桃花。
    穿过长长的草坪,走到外婆园林里矮矮的围墙。围墙上总是长着各种野草,听外婆说这种野草是长不常的,大风大雨一来这草就要被挂掉了,因为根基不稳。园林里有着一口古老的水井,周围都长满了各种青苔。软软绵绵的,轻轻一按就可以溢出很多水来。一松手就会迅速吸收回去,这可真是奇怪。外婆时常就呆在那口井旁边的小茅屋里,整天东摸西搞的各种忙让自己如同一台机器一般忙忙碌碌。我总是喜欢在门口大声喊一声:外婆。才兴高采烈的跑进外婆的怀里,从我记事起,外婆就有点耳背,总要人很大声的在她而耳边讲话她才能听得到。外婆每次看到我就会扬起淡淡的微笑,眼里眉里全是浓浓的温和。她总是习惯摸着我的头发在这间破烂的茅屋里讲故事给我听,又或者从哪里拿出来一包包饼干或者糖果来给我解解嘴馋。阳光透过茅屋用厚厚的大白纸糊的窗户,光线变得忽明忽暗让人感觉很温和。我总是喜欢在外婆这茅屋里而不喜欢去舅舅的新家,外婆也是。她说在这件破茅屋里住了一辈子,对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有了感情。就不舍得走了,而且这里的园林种有那么多的果树。我得好好看守不给外人偷了去。我还要留给我的外孙呢。
     赌书消得泼墨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些如此平凡的时光如今都成了我最深的怀念,只道是寻常,到底是有多寻常,才会有如此的刻骨铭心。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回想起今年独自一个人走在开满花儿的园林里,茅屋背后的桃花依旧艳红,遮了一半的茅屋。只是没有外婆的打理感觉桃花开得有点杂乱无章。水井旁边的柿子树也开满了细小淡黄的花儿,地面上也掉落了不少。曾记得之前外婆教过我如何把掉落在地上的柿子花弄成好看的玩意。那个时候外婆大手捉着我的小手,一手拿着小棍子,一手拿着掉在地上的柿子花轻轻的把小棍子串在柿子花上。外婆的大手上长满了和母亲一样的老茧。不,或许外婆的老茧更加老一点。粗糙的老茧捉着我的稚嫩的小手弄得我麻麻酥酥的。外婆的老手的指甲里塞满了各种黑色,黄色的泥土。把手甲都塞得满满甚至撑开来,难怪园林的一花一草都如此的生机勃勃。原来都是外婆这双长满老茧的双手每天起早贪黑的功劳。曾听人说,爱花之人都是善良美好的。外婆也是一个爱花之人,她会把修剪过后的桃花插在装满清水的瓶子里,成为一道最安静的风景。她会把掉落在地上的花儿弄成漂亮的玩意给我解闷,她会把秋天里盛开的桂花摘下来晒干泡桂花茶给我喝。现在一个人走在这个冷清的园林,只是觉得满心的无奈悲哀。我早就高过了园林矮矮的围墙,茅屋里用厚厚的大白纸糊的窗户也破了好几个洞,微微的春风细雨都偷偷的渗进来,渗进茅屋里,我的故事里,我的时光里还有我深深浅浅的沉默里。
    桃花一年一年又一年的繁花似锦。微雨春燕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而那些爱花的人,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我是时光遗留的故人,回忆泛滥成灾。

  
 
     我来自城南,时光打马而过。杨柳桃花,终究只是花开茶扉,我不是人间的四月天,相逢如此,告别亦如此。
     外婆说我是出生在那个春天里,无风无雨亦无情。我出生在外公生日的前一天,所以那年我出生母亲没有去外公家,倒是外婆来了我的家。母亲说外婆来的时候给我买了一个厚厚的棉抱把小小的我裹在毛茸茸的棉抱里睡得格外安静,母亲说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像家里那只灰白色的老猫一样大小,被外婆像报一只小猫似的裹在怀里,眼里眉里全是浓浓的笑意。外婆从小就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总会想起我,每次园林里的果子成熟了总要带一点给我吃。后来外婆年纪大了走不动了还不忘叮嘱我记得果子成熟记得回去吃,这是带我多么好的人儿啊。如今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小时候,外婆拿果子给我就问我长大之后要做什么?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我要当一个果农,种很多很多的果子,到时候给外婆吃。
    外婆就会笑我说:这么没出息,我家六儿啊以后是要当大老板赚钱去的,出去外面再也不要回来这个山沟沟里来当农民。
    我听了总会反绞说道:我出去谁给外婆种果树摘果子给外婆吃。
    外婆听了就会不说话,用粗糙的老手反复的摸着我的脑袋,眼里眉里全是浓浓的淡笑。那样的昨天,那样幼稚的对话,那样年少的我,那样健康的外婆,那样的素年。如今都如同水一般静静的流逝,而我如同水里的水草,看似一直都在游动,但我知。唯独我一个人一直都停留在原地,不曾远离。
  

  
   每一座城南,都有旧事。每一个故人,都期待着久别重逢,但我知。我的久别重逢,再也不会相遇。
    外婆去世的那一年,我去外公家给外公过生日。那一年外公的生日,我没有跑去桃花满城的园林里去,因为外婆那个时候已经卧床不起了,外婆躺在床上,肚子肿胀着,把一床棉被顶得老高老高,嘴里时时刻刻都在呻吟着。母亲不让我进去房间里看望外婆,说什么我年纪那么小怕给外婆传染给我。我一个人站在房门前,看着一大堆人围住躺在床上的外婆,每个人都很大声的在她耳边说话,我知道大家都怕外婆耳背听不见才这样大声讲话。我看见母亲握住外婆瘦得不成样子的老手,我想外婆手里的老茧应该都消失不见了吧。母亲在外婆耳边大声的说:六儿今年又得了奖状了。然后我看见外婆用力的不住的点头,往常水灵灵的眼睛里都措满了清泪。我躲在房门前,泪如雨下。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围着一张圆桌吃饭。又杀鸡又杀鸭,有鱼有肉。舅妈把一碗清淡的瘦肉粥端进外婆的房间里让外婆在房间里吃。母亲说外婆病得太重,不能出来吃饭。我刚想说我想和外婆一起吃,但是看到母亲严厉的目光我又把卡在喉咙里话语给咽了下去。餐桌上每个人都祝贺外公生日快乐,我一边一边看着躺在房间里的外婆,突然觉得这大鱼大肉的一点都不好吃,那一顿饭,是我在外公家吃的最难吃的一顿饭。我突然那么想吃外婆茅屋里的那些便宜的饼干和水果糖,还有如蜜一样甜的桃子。
     一个月后,外婆走了。我没有去看她最后一面,母亲不准我去,说我年纪太小。那一刻,我是有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大人,外婆曾经说我只要高过园林那个矮矮的围墙,我就是真正的长大。可是我还没有长大,她却先走了。待我真正高过那堵墙时,我回到那个半城桃花的园林里,我却再也没有见过昔日那个慈祥温和的老人---我那善良的外婆。

   
     我是一个习惯怀旧的孩子。这个冬日,怀念起我最温暖的好人。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城南里打马而过的好人,有她陪伴的每一天都是温和平凡的。冬天是一个删繁就简的季节,亦是伤感的年华。相逢如此,告别亦如此。有一种思念叫岁月静好,天长地老。如若我安好,定会许你半城桃花,三生三世。
     左岸杨柳,右岸桃花。 我是一颗不会开花的树,把所有的深沉如同绿叶般藏在晴天雨夜里,直至无声的溃烂,我依旧许我的半城桃花似曾相识燕归来,我依旧不改青衫少年样。 岁月越来长,人心越来越淡。我的城南也越来越残缺不全,失修已久。终有一天,我会成为时间长河里一颗颗低到尘埃里的灰尘。半城桃花,半盏光阴,半个岁月,半个旧人,半个自己。倘若所有深情都被辜负,请给我一片阳光,一滴露水,一缕尘埃。培栽我最安静的风景,我一个人的半城桃花。

上一篇:如是我闻,如若未央     下一篇:谁的繁华空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