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雪又来，纤纤细细，如步出深闺的女孩来与我浅笑轻语。眷眷赏了会儿，还是对着说，去吧。远方有人等你，好久了。于是雪便把我的窗外弥漫成远方，把远方雪的梦染白。

仿佛一夜之间，晨起的轻霜便还了露珠，阳光清鲜，水雾幽蓝。水已不再澄澈，绿得浓稠。其实雪才走，港湾里的水还在酥软的雪下面做梦时，湖光里闲逸开来的水禽便昭示着暖起的水底水族之众了，此番浓稠是为让水外面全知道它们游行的起点已到来，春天了。

凛冽渐次褪去。风终于不再伤痛地撕扯自己，来到水的时候更见温和舒缓，于暖阳里重又怀了水一样的柔情，伏水身边，缱绻。水于是小声欢喜，最欢喜那些，从太阳那边跑着来，到眼前星子般跃起，迸裂，晶亮得灼疼人的眼。

岸边空寂的柔条已然清婉地向路过的流水说自己，说到动容处，当为三月的某个，令我会心一笑的日子。水族的家与花木的家，哪个春来更早，不知道。我只道三月，生命源头冰晶的棱尖，滴水声清亮如铃，我是其中一滴，只为那株梦回三月的奇葩而来。

三月就这样来。三月的步履总也缓慢，好慢些离开这时光，过眼风物悠悠看。

三月就这样来。风会很快地绿了这堵斑驳的老墙，这扇格窗又会藏进满壁的葱翠里去聆听。窗前的人，静赏外面鲜香的阳光甜润的雨，以及那个望着窗户出神的人，此时的笑最是生动好看。因为那人不知。那人还在看。

闲来听听旧时曲，看看旧时笺，想想旧时人。雨打梨花深闭门。谁曾说，这样日子，要把人过老的。老就老吧。从今起，便是从多少年后往回过的日子。守着纯青的炉火，把白发过回青丝。某天回首窗外，更回到曾经三月那人，回他温和的目光去依然三月地笑，依然三月地伏窗台上对着托腮扬眉毛。记得又曾说，从现在起做个幸福人。而幸福不必非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心仪，就好。所以现在，心仪地幸福自己。

三月就这样来。三月是些相遇的日子，我和生命相遇，以及，和生命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