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晨练，我找寻僻静点的地方，但始终不能如愿。

如沿着北海大转盘的环城公路，车辆是少些，但人行道还没修建，尚只是车道在磅礴延伸。时不时有一两辆车从你身旁疾驰而过，让你很为担心。早晨的车辆都是很快的，赶时间，二则人迹稀少，可以放开油门，跑个无拘无束，你可要提着胆。于是改在轩辕国际转盘走了几回，视野空阔，道路规划完整，人行道安静倚在一旁，走在上，是不用担心车辆的呼啸和奔驰的。但问题又来了，是不用担心车辆的刮碰的，但一辆接一辆的车子带着风的速度在你身旁奔驰而过，城市的喧嚣宛如又回来的，宛如你置身在闹市中，那还有何心情揽景游目。这个城市看来是没有的安静的，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如想重温记忆，只能在老照片中，或是日记中找寻。因为这两处是小城的一北一南，已接近城郊，或者就是城市和农村的结合部。现在如你想截然区分农村和城市，是难下断语的，因为城市中有农村的影子，什么假山假水啊，什么人造湖啊，什么竹子树林啊，都可在城市的豪华别墅旁找见，有的即使在装潢考究的酒店，也能发见农村的布置，这当然是酒店的刻意所为，所谓回归自然，回归遥远，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农村，时不时看见洋气的成片楼宇在天空下招摇，坚硬的宽展水泥路在屋前屋后绕，水泥杆的灯、曲桥草坪躺椅组成的休闲公园在农村显眼位置复制着城市的梦，真正纯粹的泥土、草木农村已成稀有动物，在坚守一个时代的传说。

但我还是得将脚步每日印在这里，在晨曦还稀薄的时候，在漫天的尘埃还没飘起的时候。我更多流连在轩辕国际那条道，现取名为翡翠大道。很雅的名字，寄托着建设者一个隐隐的梦。乍听名字是令人舒服的，想到润目的翡翠，但深入内里还是和所有正在兴建的道一样，一样的设置，一样的面颜。只是我倾心于它的唯一理由是它沿河奔腾。万物遇水都会温柔，都会化作绕指柔。即使钢骨铮铮的男人遇到那如水的伊人，目光也会变成阳光，化冰融霜。此河为小城的母亲河，名曰浦溪河。此名蕴含怎样的含义我不得知，但它通俗而不庸俗，让人起遐想。浦溪河现经过改造，观光大道沿河排开，堤岸规整、牢固。我尽量靠河沿走，我的目光始终逗留在对岸，因为对岸就是学校，我曾经六载在此诵读、求知。一千多时日的浸染，我的心当然融入一部分。我想找寻那时依稀的记忆，凭着记忆检索，凭着眼前的淡隐景物。但我失望了，曾经的一切都随时间的尘烟飘远，眼前的一切变得不可追寻，变得陌生、隔膜。如晨雾飘荡中，那晃动堤岸的诵读人影，那在这块圆石或是那块捶布石洗脸说笑的喧闹人群不复留存，尽管对面仍是一座青春少男少女求学的地方，他们是不是都还在睡懒觉，还是就近在学校洗漱间解决。我意绪懒懒地撤回目光。我看到一两个妇人在河边净洗，就动心移下脚步。想观观槌起槌落，想看看河水如何在衣物的搅动下浪花四溅。但我不敢相信，河水是很瘦细的，还有河水的颜色不忍目睹，可以说呈一种灰暗色。想手捧河水嬉戏一下的念头赶紧打消了。以前可是河水潺潺，绕石形成很湍的激流，有时鱼都来凑趣。记忆真正是留在昨日。高楼是起了，抬目，周围都是耸入云天的气派楼宇，并且塔吊在不断延伸，好像要将地球变成高楼的世界。但在高楼的逼迫下，人就变得渺小，尽管人一手缔造了。我常在楼房的阴影里抬眸、尽量地仰眸，几成九十度角。我感到我的微末，感到楼房的霸气、高高在上。人在玻璃幕墙、大理石地面、宽阔道路常常身不由己，遗失自己，灵魂龟缩，身子被城市牵着鼻子走，让城市规范自己的行为。结果人往往很不舒服。只有在旷野、在纯朴的林子和河边，常感觉自己回归了，自己是自己的，掐着疼。我不知当下的人们到底要将自己带往何方。

我留步这里，是因这里尚在开发，有我曾经的画幅。当这里泥土全部被覆盖，杂木砍伐殆尽，我无法栖落心和目光时，我也不会走这里的人行道了。尽管那时的人行道肯定比此时更为完善和华美，我会移步泥土的所在。但我那时能轻易找寻吗。我触摸土地，还有熟悉的风景吗？也许我会龟缩在蜗居里，还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