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开了梨花开
从此,没有人再给我钱花,我和母亲的所有积蓄只有那一套房子和那辆车,车卖了,值不了几个钱,房子还要住,母亲说,物业费极贵的,如果交不上,真的住不起了。
命运总是这样起转承合,我第一次买了一件极正式的衣服去应聘,十个公司有九个公司辞了我,我身上痞气太重,不可一世,无所谓,眼高手低.最后一家公司,那个三十岁的男人收下了我,他说,看到你,就看到了十年前的我。
他叫杜德,有妻室的成功男人。用zippo打火机,戴劳力士手表,常常是一身黑衣服。公司里的女职员都献媚于他,我照样是无所谓的态度,做他的女秘书,我一身刺,他批评我时,我常常还嘴。他不知道,我是什么家庭出来的女人,二十三岁,我花的钱比我的身高还要高。
但他说喜欢我,这是在圣诞夜他告诉我的。那天他喝多了,把我劫到车上,带我去游上海的车河,他把车停在路边,指着天上告诉哪里天狼星,哪里织女座,我掏出烟来抽,他扑过来,扑到喇叭上,扑拉拉一片响,他吻过来,我让他吻着,不回应,吻与不吻,于我何干?
黑暗中是他的眼,他笑了,笑声有些尴尬,你怎么会这样冷漠?
冷漠是我的盔甲,我的手上,有一道极深的痕。
那个伤了我的男人,他还在小城吗?
回去的路上,我轻轻吟着,杏花开了梨花开。
他问,什么?
我说,你不懂。
但我做了他的情人,因为我缺钱,我才知道,女人缺了钱也是可怕的,我要寄钱给母亲,交物业费,让母亲去打麻将消遣,不然,她会老得更快。
杜德常常会在我耳边说,你和别的女人太不一样,好象一副鸦片,你说,男人吸了你会怎么样?
怎么样?我妖媚地问他?
欲罢不能。他答。
那么,离婚吧,我说,离婚啊,我们一起到老好不好?
他拍拍我的头,傻瓜,那样我就不爱你了,那样就违背了游戏规则了。
这是第二个男人叫我傻瓜了。顾小川说过我,其实谁比谁傻多少,不是傻,是太执著。
我知道顾小川喜欢我,他也太执著,但我宁可做人家的情人也不肯和他好,我说小川你找个好女孩好好爱上一场吧,咱俩没那个缘分。缘分这个东西很是奇怪,我和顾小川从小一起长大,又上了一个大学,在一起几乎二十年,但我就是没有爱上他,我不喜欢他的呼吸,不喜欢他太实在的样子,傻呼呼地笑,我宁可被男人骗,也不喜欢这样实在的男人。
真是贱。没办法,女人天生就是喜欢坏男人的,哪怕为他发了疯。
我指的是程砚,我只为这个男人发过疯。
四
早春,我回故乡。
是母亲的丧事.她打开了煤气的阀门,我回去时,屋里还有那种有点冷有点甜的味道。
父亲离开我们不过一年之久,母亲就寻他而去了。我确信母亲是寻他而去的,虽然父亲抛弃了她,可母亲没有说过父亲半句不好,母亲说,他就是那样的人,见一个爱一个,人不是太坏,你不知道,你爸爸年轻的时候特别帅,比现在韩剧名星还要好看十倍。
虽然离了婚,父亲每年还要回来过春节,他们看起来和没离婚一样,母亲为他做红腰带,说是他的本命年。父亲为母亲买了带团花图案的旗袍,母亲穿上去象地主婆。
我的母亲命也贱,没有父亲,她忍受不了这种孤独,父亲活在世上一天,她便觉得一切安好,母亲说,一个女人是为另一个男人来到这个世间的。
我没有哭,我的眼泪总是很少,即使割腕,即使父母去世,眼泪是多余的,谁也救不了谁。
安葬了母亲,我去了文化馆。
哪里还有文化馆?哪里还有那些精灵树?哪里还有那个吟诗的男人?
杏花开了梨花开,开完之后呢?那里正在开发一个叫蓝水湾的楼盘,据说已经全卖出去了。
去找顾小川,他在一所中学当副主任,戴了一副眼镜,我说你什么时候戴的眼镜啊,他叹息了一声说,我一直戴着眼镜,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笑了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看看我多粗心,他说没事,不是你粗心,是你不爱我,我不怪你。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顾小川,半年后他出了车祸,然后永远地离开了我.在最后那次见面时他告诉我,程砚去了上海,他说他离不开你,你走后他才发现,没有一个女人这样疯狂地爱过他,他的胳膊上刺了你的名字,你去找他吧,他在上海。
我是赶最早一班火车回的上海,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当年的恋人了,我为他生为他死活,为他做过饭为他割过腕,如果这都不是爱情,还他妈什么是爱情啊?!
五
我没有找到程砚。
电台报纸我都在寻找他,但我没有找到他。
那个风度翩翩眼神忧郁的诗人去了哪里?我不再做杜德的情人,我笑着与他告别,他说你不能这样说走就走,他纠缠我,捆起我来和我做爱,这一切并不能挽回我的心。我说我不曾爱过你,我爱的是你的钱,现在,我可以花很少的钱,只要能活着。
我找了份闲适的工作,不做班,薪水微薄,足够我活下去.我穿麻质布衣,平底凉鞋。与七年前相比,我从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变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女子,生活总在继续,这年头,有人富了有人穷了,山不转水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常常一个人在街上吃担担面,还是那样辣,只不过是一碗,吃着吃着,觉得心酸,七年前,我很生猛,拉着诗人程砚和我一起吃担担面。
杏花开了梨花开,所有花都开过了,连秋叶都落了,为什么你还不来?
我想了好多次和程砚见面的场景,最有可能的一种是他还是从前的样子,高高瘦瘦地,眼神忧伤,那样的话我会跟着他回故乡。一切重打鼓另开张,母亲说,女人这一辈子只为一个男人来。
第二种是他发了财,这种可能性很少,诗人发财的机会不多,顾城跑到新西兰都没有发财,还把妻子杀了,他怎么可能发财呢?我看过他的手相,他的财富线太短了。
第三种是他极落魄,过得还不如我,那也挺好,我不会嫌他的,我知道。这些想法都让我很激动。
早春,杏花开了,上海的杏树真多,我骑着车路过那些旧街时常常会看那到那些杏花伸出来,原来真是一枝红杏出墙来啊。
然后是梨花开,开得一片一片的,真白啊。白得让我眩目,好象颜色有点发贱,我原以为会是倾城之色,却原来这样白得不值钱。
是在超市里我遇到的程砚。
我无法想象多年后我在这里遇到自己的恋人,我的诗人恋人,正拿着一瓶子老抽酱油和一棵大白菜,他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和一个三岁的孩子,孩子跟他叫着爸爸。
诗人胖了,脸上浮现出小富即康的动人颜色,他穿着中国很多男人穿得那种拉锁茄克,肚子腆了出来,腰带有点松。我还看到,他的眼袋垂下来,我忘记了,他应该是三十岁的男人了。
看到我他愣住了,从前我48公斤,现在我依然是。从前我穿那些顶级名牌的衣服,现在我穿布衣布裙。
我的手里,拿着的是一卷卫生纸。
这个场面很喜剧化,我们笑了笑,她妻子在后面说,快点,前面的蒙牛奶在促销。
只有一分钟吧,我说的是最多。我们擦肩而过,孩子在后面叫着他,爸爸,我要吃棒棒糖。
我结了帐,交了钱,骑着车子穿过那一条条杏花开了梨花开的街道,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眼里流了出来,我骑得飞快,那些湿的东西顺着风飘出去,有一种凌历的声音在空气中破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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