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懂得我对这片山地的爱恋
谁懂得我对这片山地的爱恋
我在佛坪已经生活过三十多年了,如今,年龄已到了五十开外,眼巴巴地进入了老年时期。屈指算来,这一生的大部分时光是在佛坪度过的,而且这“大部分时光”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段落;剩下的年龄到底还有多长,我不知道。其实也无需知道,因为无论它是短暂还是漫长,都注定要和这里的春风秋月同涨共消,最终要在这里陪山伴水。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些年和以后的生存际遇,相反,从心底里感激佛坪这一片山地,是它给了我安恬、淡泊、朴素的性情和纯净、壮阔的生命过程。
我和佛坪的融合越来越密切,灵魂、精神、心念,一切的一切,都已渗入、溶化到了它的深处,和它怎么也分不开了。
一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向往着佛坪。
那时,我父亲有个朋友在佛坪当领导,他每年总有几次回洋县老家探望妻小。回去了,少不了要见我父亲,也就少不了要给我们带些吃的。在我的记忆里,带的最多的是蜂蜜、苕糖和核桃板栗什么的。人在童年,口唇最为敏感,因此,特别容易对吃食留下一些印象。我当然也不例外,在以后的许多年,只要别人一提起佛坪,我就会想起那时的蜂蜜、苕糖之类,也就会想象佛坪的青山绿水、草木风云。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贯穿佛坪的周城公路动工了。我老家贯溪一带的民工先后负责磨石沟和东河台两个路段的修建。我当时虽然还小,但总能从回家取菜、取粮的父亲和同村人的口里知道佛坪的一些事情。“椒溪河”“袁家庄”“黄家院子”“西岔河”“三教殿”“猕猴桃”等一些词语陆续被我熟知。随着后来公路的畅通,我对佛坪的了解越来越多,和佛坪的心理距离也就越来越近。
周城公路的洋县佛坪段代号叫“0702工程”,我父亲当时任大队会计。他也参与了这一工程。父亲管的事多而杂,隔一段时间就要回一次家。他回家就会给我们讲述一些工程上的轶事或趣闻,自然而然,我们对佛坪就更加熟悉了;到工程结束后,我父亲托人买回了一车松树原木,一根根足有两丈长短,有水瓮一样粗。那些木料后来都解成了木板,打了几套家俱还有赢余;我父亲还运回一些松花竹子,织成晒棉花的宽大竹帘,给我大姑、小姑家各一张,放在我家的那一张,现在还是好好的,靠在老屋的门背后。
我老家贯溪在洋县城东十里地处,周围的村庄里都有在佛坪工作的。人们经常提到佛坪,就像提到洋县的金水、酉水、槐树关一样。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佛坪曾经几度归属洋县管辖,在行政上属洋县的一部分,难怪在佛坪的地皮上生活着那么多洋县籍人。
二
我是1978年4月12日第一次到佛坪的。那天早晨从贯溪上车,下午才到龙草坪,整整在路上颠簸了一天。第二天,一个人翻过干半坡,到了大楠沟。
我到大楠沟当了会计。想边当会计边复习功课,看能不能考上个什么学校。
在此之前的一年,我在洋县参加了高考。我们队上参加高考的有32人,最后成绩下来,只有我和哥哥考上了。哥哥和村上的那些人都是高中毕业,我是初中毕业,可我考上了,引得村上的人们议论纷纷。那天下午一擦黑,公社的喇叭上说我和哥哥考上了,村上的人们一听到,都跑到我家里去给我母亲报告好消息。我和哥哥不想信是真的,就骑着一辆旧自行车摸夜路到洋县城里的的十字街去看榜。那天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到了城里,就打着手电在红纸榜上找姓名。我和哥哥的名字都找到了,哥俩激动得抱头痛哭。可是,那一年,我和哥哥一直等到深秋十月,也没等到录取通知书。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在区上政审时没通过,被人挤掉了。我母亲似乎早有预感,就劝我和哥哥不要太失落。
那年冬天,我是在洋县北山的引酉工程工地度过的。到了四月,父亲找门路让我到了佛坪,想绕过极左路线对我们的迫害,考学离开农村。
到了佛坪大楠沟,我被安排住在生产队的保管室。每天不等天亮就和队上人上山劳动,晚上摸黑才回到住处。吃过晚饭,点着一盏油灯,一直复习到12点以后,如此几个月的辛苦,终于换来了考上中专学校的喜悦。
1978年10月12日,不多不少,是我到佛坪后的整整六个月的日子。那天早晨,我乘着龙草坪林场的便车去汉中师范报到。由于怕老家的仇人告状陷害,我是直接从龙草坪到汉中的,过贯溪老家而没有停留。在夕阳一片鲜红的时候,我到了汉中师范,在回村当农民的五年之后,重新开始了学生生活。
师范毕业,我回到了佛坪,开始了漫长的教书生涯。
有时,我一个人坐着思前想后:来佛坪生活一辈子,可能是我的宿命。这片土地在我备受歧视的岁月接纳了我,让我彻底改变了命运。我就该用自己整整一生的血汗来报答它,为它付出所有的一切。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该感激的土地和岁月,我所感激的土地就是佛坪。我和佛坪有缘,今生把一切交给它,无论怎么说,都是天经地义的。
三
其实,我是一个比较笨拙的人,反应也不敏捷,只是想象力差强人意。上中专期间,心里一直很怯,生怕毕业后教不了书。1981年7月被分配到佛坪中学后,先教了八年美术和初中语文,1989年才教高中语文。我一直以为,佛坪这片土地是仁厚的,它从当初就没有嫌弃我、拒绝我,它认同了我、滋润了我和养育了我。让我得以在这里安身立命,成就了自己的人生和事业。
在漫长的教书生涯中,我有太多的机会可以离开佛坪,可是,一次又一次,我留了下来。我明白我特别适宜待在这个环境安静、民风清淳、人事简单的地方,在这里我心里感到自在、踏实。我是在佛坪中学开始上第一堂课的,许多年后,我会在佛坪中学上完最后一堂课然后退休。至今我每天得上四节课,外加多种杂务,可我从不抱怨什么。因为我在为值得爱恋的一方山水工作着、奉献着,能从工作对象上折射出自己生存的价值和劳作的意义,就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就能对得起天地良心和这片土地的养育。
教书久了,确实会产生使命感的;教书教好了,确实会产生成就感的。每当看到学生孜孜以求的状态,每当看到经由自己和同事们的努力使莘莘学子改变了命运,每当教过的学生对自己表示出爱戴和敬重,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就在内心潜滋暗长,就会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再苦再累、再委屈再辛酸也就感觉不到了。我们现在所生活的时代,是一个普遍重视养生的时代。当人们沦入精神荒芜、信仰危机、精神无奈时,往往就会特别重视养生。可我不太这样认为,不想成天老天想着如何保养自己。生命是生来使用的、是被消费的、是一种不使用也会流失的资源,所以,只要在有效地使用生命,就不要怕生命的磨损、蚀耗和缩短。因为,如果只把生命小心翼翼地呵养起来、闲置起来,即使它能延续一千年,也是没有意义的。
正因佛坪这片山地不断地给了我诸如此类的众多激励和启示,使得我经由缓慢上升的途径而“有所作为”:我的学历从中师到大专,再由大专到本科,走完了我的求学之路;我的职称也从中级,到了高级;我也获取了较多的荣誉,先后被评为陕西省自学成才先进个人、汉中市德育先进个人,第一、第四届“汉中名师”,陕西省特级教师。
人一生,是该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的。佛坪如此厚道地待我,如此帮我成就了这一切,我便没有不加倍爱恋它的理由。
四
在佛坪,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淳朴的民风提纯了我的感情,也丰满了我的感情。
人活着,如果智商很低,就会活得稀里胡涂;如果情感枯索、淡漠,也会活得寡然无味、空虚苍白。佛坪人重情重义的性格,佛坪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感恩之心,佛坪人为人处事的大度宽容,佛坪人的真诚坦然,佛坪人的古道热肠,佛坪人的灵性旷达……都深深地渗入了我的灵魂,渗入了我生命的角角落落,渗入了我意识的最底层。所以,在佛坪,我淡然、平静地与人相处,从来没有什么精神危机和绝望苦恼,相反地,我可以散淡,可以与世无争,可以保存我的和善和良知,不会身不由己地把自己卷入名利权色之争,不会经受欲望之火的煎熬和焚烧,不会长期处于失落和沮丧之中。偶尔外出与人接触,我也能以在佛坪养成的性情待人接物,受到别人的认同和尊重。
生活在一个地方,或由于自身过于清高、目空一切,或由于该地人情浇薄、人心势利,因而没有几个让自己从心底里佩服的人,这种生活一定苦不堪言。我在佛坪度过的这些年,有太多的事让我感动,有太多的人让我敬重,有太多的时光让我觉得幸福美好。我有那么多朋友,他们真心待我,一直对我裸露出他内心的一切。无论世事如何白云苍狗,可他却能以最纯真的情怀珍惜着彼此的情谊;无论环境如何尘嚣多变,他都在内心为我保留着一方清静和温暖;无论物欲怎样攫取着精神的珍藏、怎样窜改着记忆、渗透着污浊,他都撑开一片晴空,恪守着人品;无论岁月流逝得多么快疾、年龄转换得多么突然、这样那样的变故降临得多么猝不及防,他都是我的同行者,都给我精神以恒久的慰藉。
生活在民风恶浊之地,无异于住在地狱的隔壁,生活在无友的孤独里,无异于长期受着刑罚。
从一定意义上说,佛坪是我的天堂,是我心仪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友情、有爱、有自己自然从容的整个生活。
五
我到底写过多少有关佛坪人文历史、乡风民俗、山水草木、虫鱼鸟兽的文字,已记不清了。反正多少年又多少年,我一直在写,一直在积累着自己的理性、感情和记忆。
这里的历史并不复杂,有两条始于秦汉的古道自秦入蜀过境,古道上行走过多位皇帝妃嫔、文人武将,也行走一些巨商大贾、贼寇草匪、工匠艺人,留下过历史传说、灿烂诗章和轶闻趣事;这里有一座县城废弃在了太白山之侧,荒圮成了一缕悲凉的记忆。这里有四方而来、杂居相处的山民,带来了各自祖籍的文化和习俗。这里有众多的庙宇和古墓,往朝往代把它的痕迹留存在山谷河畔、林际云侧。
这里的自然资源、自然景观得天独厚,秦岭四宝齐集于佛坪,珍草奇树比皆是,更是一个药材宝库。这里有最清新的空气,有最清澈的河水,有最清亮的鸟鸣,有最蓝的天空,有最白的云朵,有最湿润气候,有最清晰的四季,有最烂漫的野花,有最绿色的野果……
在佛坪生活惯了,你会爱上这里的山川草木、高天旷野,会爱上这里古代般的清静,会爱上这里充满禅意的生活!
我凭借这里给我的灵气和底气,写出的文字发表在许多国家级、省市级报刊上,赢得众多朋友的好评,我也凭借自己富有个性的文字加入了省市作协,还出版了自己的著作《佛坪等你来》,写出了数百万字关于佛坪宗教、民俗等的文章,佛坪的许多地方留有我撰写的碑文,不少书籍由我单独撰文或收入了我的文字,数十台县级晚会由我撰写了台词,县上和学校的报纸由我担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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