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藏冬天
积藏冬天
就是想到这里走走。一个人,不约朋友也没有朋友。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竞秀湖”。冬天的“竞秀湖”冷雾重锁,把阳光和城市的旖旎隔离在外。只有凛冷的寒风深刺骨髓。没有人在这个季节泛舟而上、闲散舒游。这是生命的冬季,是荒疏、凄冷、蜷缩,是被人和事物的浓烈所遮掩和遗弃的部分。
果然是我想得那样,湖水已经结冰,把无数个微波碧浪、花影月光、摇桨人的歌声、以及鱼儿的呢喃凝固封锁成一个湖的季节深处的所有故事和秘密,带着一种隐忍、坚毅与这冰天雪地的世界对峙着。“竞秀湖”的曲径小路上,无数片枯死的落叶,那是深秋最后一道优美的弧线中凋逝的生命。如今,它们的尸骸已经远离了它的故土,悲情孤哀。道是那岸上的一丛丛花树,依然那么支棱棱地挺立着枝干,风来了也无惊、雪来了也无扰,用生命的骨性傲视着周围的一切变故。冬天本就是啸杀、孤寂,远离了叶繁枝茂、鱼跃鹤鸣的季节,这几乎是一段空白的时光,自然就不会留下什么名句佳景的赞叹和陶情,没有人去留意那些悲凉的季节或悲哀的事物和命运,谁又不是去追逐繁华和锦绣呢。
我个性孤僻,就是喜欢一个人在远离人流和声音的地方散步或沉思,那份沉寂足以让人舒展心灵并获取一种精神一个顿悟,让我应对尘事里的沉降。我总是感觉:寂寥、黑暗、寒冷那种空旷,正是一个哲人的深邃的思想,从生命的底部升腾至精神之上。并且,我崇尚自然,我相信自然万物之间那种相同的变换规律、以及生命之间相同的神奇的力量。
还是从他说起吧。这冬天里的“竞秀湖”,一个人,一个生命也步如冬季的人,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他的年龄,他还不老呢。只是他的半侧肢体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自如而失去了功能。无力、松软也可以说瘫痪,只能依靠健侧肢体的拖拉、惯力向前行走步履维艰,这使得他的脚步声很沉重,以至于枝头一只暂栖的鸟儿也受惊扰而飞往别处。在这呵气成冰的季节,谁不躲在温暖的窝里逃避寒冷,就像许多人讨厌冬天一样。难道他在这一片肃穆中、在生命的冬天和冬天的生命这种承继中收获他眼中和心中的风景吗?这凄寂的“竞秀湖”,冷瑟的冬天。
生命和自然中的明丽春情、浓郁青碧、红叶秋果,这浮世里的奢华,真是一种招摇过市,更是一种魅惑。是芸芸众生在嘶鸣和蹄扬的尘烟里追逐的蒸蒸烈日和云霞,是万丈红尘中不可超度的生存欲望,这是人生的况遇更是生命的使然无可厚非。而一个敏感于冬季的人,他一定是一个悲悯的人。或者,他更懂得黑暗、呻吟、寒冷从而喜欢构筑生命隐喻的部分。我从不为那些极致芬芳的事物所折服,我只为一些凄清的场景或事物所动。如寒风中那一片迟迟不落的叶子,我敬佩它顽强的生命力。
“竞秀湖”是这个城市一个掩蔽的角落,倘若是在那些馥郁的季节,这里该是一片沸扬的景致,人流如潮、绿水欢歌。而在这个寒彻的冬天,这里却寥寥形迹。只有我和这个半身瘫痪的男人走在湖的石板路上。这是一条很深很长的小路,他每前进一步,那都是跋涉。是什么在诱惑他走向湖的深处?是什么给予他穿透胸膛的力量、融化钢铁般的温度而不屑这周围如潮涌来的寒冰?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搀扶,任何人的怜悯都是弱智的同情。我在想:他的精神犹如空中那只鹰的翅膀般坚硬,那是经历过什么样的历练过程呢?
生命在自然中生存,人生在生存中变迁,朝阳落日永不会改变,风雷霜雪会如期而至。曾经,生命中那些明丽的时光,有花朵馨香的沐浴;有鸟儿啁啾的绕耳;浓翠紧簇、果实丰腴,谁也不去想生命掩藏的部分那些黑色素因子它会在某些因素下裂变、慢慢地侵蚀搅扰生命的正常时序,如黑夜降临,如一场寒风的突然袭来,如山倒之势,让你猝然而临之。谁能够预测和主宰自然呢?当生命正欲摆开一个优美的姿态,猛然间:那些肢摆和舞步却失去了自由地舒展,血液凝固、神经麻木,如折断了羽翼的飞鸟不能够飞向天空。这是生命的暗夜和冬天,疼痛、惊恐无助、无边的寒冷和孤独。殊不知,这也是组织细胞神经修复和再生的一个个暗夜和漫长的冬季,是自然中生命神奇的奥妙和倔强的力量得以析出的必备条件和结果。就像是冬天孕育春天,黑夜在唤醒黎明。
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能猜测他人生所经历的时光中是怎样的辗转峰回、风云变换。但我能准确地判断:是在一个不可预料的时刻,他命运的乌云漫卷、吞没了生命中最明亮斑斓的色彩,一时间,他的生命跌入凛冽的冬天。这必须面对的,这不能承受又必须承受的生命之重,在无数次地抽搐、哭泣的黑夜,在冰与雪反复交错的过程中,积蓄着迎开春天的力量。这是心理适应的复杂过程也是生命的自然,一如那些晦涩的枝桠和冰结的湖水,在等待暖风地吹拂。这是一段寂寞的时光,没有声音和礼乐,是被繁华所疏离的事物。
“竞秀湖”那些能工巧匠刻意雕琢的亭榭楼台、飞檐琉瓦,在这荒疏的季节被霜雾掩遮而失去了往日的俏丽。一百多台级过后向西是一条土路,而他依然那么坚定地走过台级走进小路毫无返回的迟疑。又一阵冷风袭身,太阳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黄球远远地悬在空中。城市的笛鸣隔绝在外,空中不见一只飞鸟,“竞秀湖”一片冷涩的凝滞,只有他的足音以及他身上笨重的棉衣摩擦时的“簌簌”之声,彰显冬天的“竞秀湖”有生命踏过的回响和尘烟;有生命开放时的守望和惊喜。
我这才发现他手中的鱼竿,他居然还钓鱼。他用鱼竿戳开结冰的湖水,浮冰漂逝,让湖呆板的表情重新变得生动起来。好像洞开他心灵的渡口,那里一泓春水潋潋荡涌远方,让淤塞的血流畅达无阻。这是一个起死回生的过程,曾经,他瘫痪在床,不能站立不能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他的精神像冰冻的湖水,冷绝、死寂。这被阳光所淡漠的生命隐晦的部分,是他的身体和灵魂缺失温暖的僵土。然而,自然在造就生命之时,就禀赋它质地的柔韧、坚强的潜性,无论季节怎样变换,都无法遏止它破土的生命力。犹如冬天的种子,终将春芽萌发。他坐在一个石凳上下饵垂钓。只有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挛缩没有任何作用。可是我感觉他是这片冬天里唯一有活力的生命,是我感动的事物,是一片冰层下鱼儿的欢乐。“竞秀湖”在我微微燥热的感觉里是那么旷达、悠远,我知道,那是从一个人的精神之中所闪烁着的点点星火在形而之上凝就的一片光芒,它穿透寒冷又让我的眼中析出一层晶亮的物质。
这本没有什么,在冬天的“竞秀湖”我邂逅一个人,一个脑梗塞后遗症的病人,他走在冬天远离浮世,一个人在自己生命的冬天构建自己精神的花园,在寒风中摆游去寻找春天的渡口。许多人或许已经把他遗忘,疾病把他排挤到人生的边缘、命运把他抛进低谷。我从来都说,生命或事物若不经历冬天和荒疏,就不是完整的,就会遗落人生的一道奇景,生命中那条最顽健的神经就会萎缩、而失去应有的张弛和个性,而变为庸庸众生。生命必将都会经历冬天,这是不可逃避的,幸福和痛苦交织;冬天与春天承接;生与死的转变,这正是自然禅让的必然仪式。而正是:风景却在风景之外,完美就在缺失之中。
我看着他还是有些淡淡的感伤,他被丢弃在这个冬天的角落,没有谁在意他的存在,就如那条丢弃的船,被厚厚的寒冰包裹,往日里那些前呼后拥的人们不再需要它。他还再坐着钓鱼,一只手。可是根本就没有鱼儿上来。他是在暗暗积藏什么吗?这冬天的“竞秀湖”!是的,他是在积藏一点冬阳;温暖春天的柳枝。积藏一缕缕冷风;吹开春天的花朵。积藏冬天的力量;让春天破土而生。他更是一种养性;在冬天,垂钓春天的桑哥花。我还是走过去说“天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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