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事之食花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7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从春天吃到冬天的花事,对现在生活在都市的我来说,已经是久远久远的回忆了,偶尔想起,心中涌上的是那份童年的美好快乐,以及对每一个成长记忆中的人、事、物、景的留恋。
  
  春暖花开的季节,小区里的花开了,弄得像个花岛。看着那娇艳欲滴的花儿,不禁有些垂涎三尺。邻家女孩说:“这么多好漂亮好漂亮的花呀,好像能吃呢!”可我们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这花儿能吃。
  
  于是,想起来自己儿时的那些食花趣事。
  
  食花,不知道算不算是雅事,对于童年的我,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时代,父母没有剩余的钱给买零食,好在当时住在老家春暖花开的江南,环境污染并不严重,还能将满山各种可爱的花儿当成零食。
  
  记得每年春天来的时候,最早看见的是迎春花。黄黄的花朵,俏丽而乖巧地开着。它们常常是临水照影,有些顾盼自怜,不过,好像没人吃它,我没有做“第一个吃螃蟹”的胆量,所以,从来不敢尝试
  
  然后,桃花开了,我跟着别的男孩子一起去爬树摘花。那时候并不知道长期吃桃花可以面如桃花,仅仅觉得那粉嫩嫩的花儿,一定很可口。第一次吃的桃花是红艳艳的山桃,是和邻家一个我应该叫长辈,却实际年纪并不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子一起去山上摘来的。小小的、红红的花瓣,滋味很淡很淡,吃过就忘记了,没留下什么味道,倒是后来祖母在自己后院种了一颗开白花的小桃树,那种白桃花倒是有些淡甜,只是偶尔偷吃几片花瓣,生怕祖母见责。不久,那桃树因为不结桃子,被祖母送给隔壁爱花的叶公公了。
  
  随后开的是梨花,雪白的梨花是江南水边的精灵,素衣仙子们诱惑人的不是那种雪白的清纯,而是那幽幽的,若有若无的清香。吃梨花时,自然需要去爬树摘。梨花似乎比桃花开的高些,于是,记忆里有邻家的孩子摔下树来,还摔断了腿。从此,看见梨花,就多了一些小小的害怕。梨花呢,应该是吃的最少且最牵挂的花了。
  
  梨花开后,能看见垂丝海棠了,大部分垂丝海棠有些跟樱花类似,不过,海棠花吃起来除了甜香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一次吃多了还会觉得味苦,只是它们长得好看,而且娇巧,往往成了女孩子的发饰或者衣饰,而不是零食。我摘下后都送给叶娟(邻家小妹)悬垂在胸前、发间,宛然就是珠玉佩饰。正应了当时流行着的古装越剧《红楼梦》里面的那些让女孩子效仿的古装打扮。
  
  四月左右紫藤花开放了,那种馥郁的浓浓厚厚的香,从它们刚刚垂着一串串的毛茸茸象毛虫的花蕾便开始,隔着好远都能传来。等到紫藤真的开满了眼,那一朵朵垂吊的淡淡紫色的花朵儿,展开着弯弯的花蕊,真有点诱惑人的招摇,彷佛说着:“看看,我长得多茂盛,快来品尝啊。”附近种紫藤的人家,都比不过隔壁那个喜欢花的叶家。他家的篱笆小院中,正好搭着松木架子,上面的紫藤花往往是附近几条街里最多最好,也最美的。只是,叶公公爱花成癖,别说想吃他的心肝宝贝,就是碰一下,也会面沉似水。于是,只能隔着篱笆,闻着那浓浓的香味,看着掉口水。
  
  吃不到紫藤,倒是有映山红可以吃,这是小时候的叫法,正名应该是杜鹃花。映山红是很容易开满天地的,南方各省,特别是山区可以看见成片成片的花丛,五颜六色,单瓣复瓣,各种各样的,满山遍野地,甚至连绵上百里,往往能将整个山都覆盖。所以,才有了“映山红”的美名。那时候没那么多污染,叶子都是清爽的,没有现在随处可见的薄灰。家长们除了要求孩子们注意不要攀高摔伤、不要吃错花、不要遇见蛇之外,大部分时间是由着孩子出去吃映山红的。那是个没什么零食给孩子吃的时代,映山红恐怕是一种最不匮乏的零食,大家往往都可以从放学之后,吃到小肚子圆鼓鼓,夕阳落山才肯回家。
  
  五月槐花开。槐花的垂吊方式跟紫藤是类似的,香味则比紫藤淡。这时候大人是不会阻止吃花的,很多家都做槐花糕,记得叶娟爸爸叶叔叔还能做槐花馍馍。大院中几株高大的槐树之下,有用自制的钩子勾花串儿的,我们上树去直接摘,而小孩子们则等在树下收集。槐花很清甜,特别是花蕊,而花瓣却没味。记忆里善厨艺的祖母做过一次槐花糕,热腾腾的蒸出来,雪雪白的糕饼上还点着红色的点,我口水流了老长,她却送了不少隔壁邻居,请他们品尝,剩下来自己家反而吃得少。好在叶娟的奶奶也会做糕饼,她是舍得让我享受的,只是怎么吃也不及自己祖母的水平。祖母故世之后,再也没机会吃这种糕饼了。
  
  在吃槐花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是用来吃野菜野草的。那是在清明前后,雨水刚淋过,碧草青青的山上,一切都刚刚茂盛起来,满是嫩嫩翠翠的绿色。清明草中有一种叫椿菜,有股怪怪味道,但拌着鸡蛋一起炒就特别好吃。可那时候鸡蛋极少,偶尔都是凉拌了吃。祖母说椿菜“发”的,所以,家里不常吃。隔壁有家人,喜欢吃蕨菜,蕨菜长着弯弯的脑袋,剥了深紫色的皮,就能生吃,但一定要加很多辣椒。我们一家不善吃辣,平素收了隔壁的菜也是给我这个能适应辣的小孩子吃。至于其他可以作为零食的草,至今大多数是不知道名字,不过,再看见,知道哪些能吃。有些草茎是超级好吃的,而且比鲜花更有回味。
  
  转眼夏天就真的来了,炎夏知了在窗外尖叫,我们这些院里放暑假的孩子就开始在附近的河里泡着了。那时候,大多数荷花和莲花都还含苞待放,大朵大朵的花儿,似乎没人想去吃,大概这跟春天开学之后,大家比平时贪玩有关,现在有了闲暇,而且夏天能吃的东西大概的确多了,反而没心思吃。
  

 

  
  夏日的早晨,阳光没起床,是喇叭花和茑萝开的最好的时候。这时候的喇叭花是紫色的,味道很甜;等阳光照过后,味道有些涩了。为了吃甜甜的喇叭花,放暑假的孩子就要早起锻炼了。茑萝花很少有人吃,尝过它滋味的叶娟说苦的,有了她这话,我是不肯尝的,至今还不知道茑萝是什么滋味。
  
  夏日夜里,家里的昙花会盛开,请来左邻右舍一起看“昙花一现”。有老人告诉说可以吃的,但,不让我们小孩子吃。吃花的人是祖母,后来才知道昙花是入药的。
  
  夏天的花吃到“一串红”时,就该吃完了。一串红的学名是什么,我不知道,好吃的也是花芯。红红的花瓣里面包着一颗素白的或者粉红的芯儿,蕊头一点黄黄的,甚是甘甜,芯儿则是醇甜的,有些甘草的味道。说到甘草,那也是小时候喜欢吃的零食之一,只是,大人是不让经常吃的,不然感冒的时候治病就不灵了,幸好有这个一串红解馋。记忆里的一串红花不美,味道却是极好的。跟槐花的清甜正好相反,它是浓郁的,应该说是一种好吃的花糖。一串红跟秋菱几乎是同时的,往往可以一边吃菱角,一边吃花,一个脆脆的,一个柔柔的,只是一个会吃到腹涨,一个不会,想起来,好像一串红比秋菱好吃不少。
  
  秋天来了,桂花开了。住在桂花树下的人家整天都在那种馥郁的香味中,总令我羡慕得吞口水。金桂花、银桂花都是祖母和叶家奶奶弄来做桂花糖,桂花糕的好东西,祖母的厨艺始终比叶奶奶高,叶奶奶干脆将她那里的桂花也给送过来,祖母身体好的那些年,有桂花糕吃,有桂花糖尝,偶尔做的酒酿圆子里面飘着小朵小朵的金黄色的桂花,香喷喷的,这种圆子就是比没桂花的好吃。吃这些的时候,会听祖母和叶奶奶说起陈年旧事,说她们文革时期的经历,然后,两个老人家都会抚着我的头,说一些希望我过得好的话。
  
  桂花开过之后,该上木芙蓉花了。这种花很有意思,一天三变,记得早上是白色的,中午是粉红的,到了晚上就是大红色的了,木芙蓉也是入药的,大人们不让小孩子吃。不过,这次不会馋很久,等不了几日,菊花就开满了整个山头。
  
  菊花的种类极多,几乎每种都能吃。附近人家中,叶公公的菊花种类最多,而且叶公公善于照顾,菊花里面都没有一个小虫子。叶公公在院子里的孩子中,很喜欢我,常常让我去他家玩。那时候,记得他泡着一大壶的菊花茶,自己在厨房里做菊花饼。老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而我那时候的最大爱好似乎是吃花,有事没事的时候,都垂涎他的花儿,我想,他是知道的吧。
  
  等烤好的菊花饼热腾腾地端上来时,叶公公端着自己的菊花茶,看我和叶娟吃,慢慢开始说花仙的故事。那时候刚巧看过《秋翁遇仙记》,听着他说每一种花都有一个掌管的花仙,如果谁伤害了那种花,花仙就会来惩罚那个坏人。于是,总觉得他就是秋翁了,每每再想偷吃他的花时,总在心里暗自打鼓,生怕受到花仙的惩罚。
  
  菊花开过之后,南方的天也由不得不冷下来。大多数花枝上空留干枝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放寒假了。
  
  没有飞雪的南方,梅花还是会开的。叶公公的梅花是两株种在巨大花盆之中的老梅,多少年修枝剪叶之后,虬枝龙盘,平素不开花的时候,只看见一株平平常常的盆景,花开的时候,则俨然一副傲雪图。那两株老梅的花是红色和白色的,红色的色正艳丽,白色的香清甜郁。小时候的我,就喜欢那株有香味的白梅。叶娟说,要将它们画下来,可以欣赏很久很久。可我喜欢看梅花,胜过画梅花,叶公公教了我几次怎么画,见我没兴趣,便也放弃了。每次,等到叶公公不在身边,我就会偷偷摘一两瓣梅花瓣来尝尝。白梅的花瓣是淡淡的,稍甜,还有些回味;红梅的花瓣则没什么味道,但,过不了多久,自然有种香味涌上舌尖。那两株梅花的花瓣并不多,我怕叶公公发现,从来不敢多吃。大概就是不能尽性吃花,总会牵挂着吃梅花。后来看《红楼梦》里妙玉用梅花雪水烹茶,羡慕不已。等到那年去南京梅花山,专门弄了一布口袋的梅花,大快朵颐了一番,还自己按照素食谱尝试做了梅花馒头,送了几个朋友做茶点,却反而觉得没有儿时那种一小片一小片偷吃来得开心
  
  从春天吃到冬天的花事,对现在生活在都市的我来说,已经是久远久远的回忆了,偶尔想起,心中涌上的是那份童年的美好和快乐,以及对每一个成长记忆中的人、事、物、景的留恋。
  
  童年回忆,不断地又浮现在眼前,每次浮现这些旧忆的时候,常常会想起来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岁月更迭,春花秋实,来来往往的一切,都会过去,有一天我也会老,也会消失,而那一份对生活的爱,我会教给孩子,让他慢慢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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