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张家埂村
张家埂村是黄山南麓的一个小村庄,和我小时寄居的村落仅一河之隔,故而对它很熟悉,故而有许多童年的记忆遗落于此。
张家埂村给我印象最深的应是位于村口的一棵巨大树木,名字叫不上,但我对它的特征却铭记于心:直插云天的树干,真的欲与天空试比高。小时我总要仰起头看望它,头几乎向后倒去,才看见它的隐隐的树冠在天空兀立中,很孤独,也很霸气,因为几乎只有它在天空留下身影。树干上枝桠是很少的,没有给人繁茂的那种,但在树冠却撑起一篷绿荫,很葳蕤很蓬勃的样子。也许精华全在于此,不屑于在低矮的天空生长绿意。树躯是有些年轮了,苍老的身子不仅黧黑着肤色,而且树躯张着大口,树干中空,我看可以蹲下如我的两个小屁孩。尽管我从未尝试在里面体会一下,一是敬畏,二为没必要,没有倾盆而下的雨让我无处可逃,再之,即使雨猝然而至,站立树下,也是很少淋雨的。树冠自然为我撑起伞。每每经过此树,我都要投望树洞一下,好像没有望下此洞,就表明我没有经过此树,就不作数。树洞是必经程序。我对此树熟悉,是因为我时常在其下垂钓,跨过一座石拱桥,就来到对岸,就来到张家埂村,村口的树就会迎纳我,像一个慈祥的老人,专等我在其下安坐。树旁是有一口水潭的,幽幽的,又阔远的,上面常有荷叶铺展,很有那种诗意。小时我是领略不了荷塘古树的诗意的,但我喜欢此,炎炎烈日下,一脚踏于此,心就安静下来,小小的身就隐于此,融于这安静的氛围,哪里也不想去了,即使蝉的聒噪也好像远了,潭外的世界。潭中是有些鱼的,特别是那种扁扁的鱼,常被我钓上岸。我没有钓到那种大鱼,我只钓到让我欣喜的如我的小小的可爱的鱼,拎回家当然是一碗佳肴。但我不求口福,我只求安静坐于此,身和心都充分地享受。
叙完古树,该说到该村的古街了。向前行不多远就进入一段仄仄幽幽的古街了。虽然没有曾经的商业喧嚣潮涌于此,也无巨商大贾留下背影,但古街是存在的,不知为何存在?每每印足在上面,我都要心里寻思一番,总找不到答案。抬望是那很有些年月的屋檐,无语立在很干净的天空下;街道由青条石铺就,参差而又显出规整,因为一路都是此种条石挨挨挤挤顺序摆放,但行在上有起伏感,因为时不时有条石跳出整个街面,稍稍凸出来,让自行车洒一路铃铛,让人的脚步不觉放缓。行在上,如走进一段历史,现实恍惚,时空转换,好像和历史打照面,因为一色的陈旧木门,或关,或半闭,很少有敞开的。即使屋门洞开,你望进去也望不通透,因为里面光线很少,很虚弱,家什都是古老的,阻挡着现代的心。街上人家很少言语,也许我不熟悉,不是一个村子的,再之我也木讷,淡淡的眼光一撩,即留下背影。高高的屋檐使我总看不到外面太多的天空,只有阴凉在此弥漫,只有时光在此沉滞。走着走着,我就忘记了现实的一些事情。只有走到街口,走到大片的阳光下,我才恍然觉得我是谁。但我每每到张家埂村,我都要择这条街道作为我的必经之途,尽管有另一条道可以抵达同样的地方,但我习惯了。
张家埂村背依一座山冈,从我家门前即可眺望这座山。这座山长势很喜人,翠绿的植物满山满冈,我每每眺望都有一种舒服感。张家埂村背依山,前面临河,是很幸福的,有山有水的日子总是充满诗意和炊烟缭绕的味道。山虽然海拔不高,一会即可登临绝顶,但山峰连绵,是很有幽深境界的。从此山进去,就进入山的的世界,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山就成了你眼前不绝的风景。山上多植被,当然也多山珍、土特产,什么蕨菜、笋子、野菇等是信手拈来。每到山花烂漫季节,我就将小小的身影印在这山那坳,贪婪地攫取山的馈赠,让生活多那一份野趣,让童年多那一页自然的篇章。邀上姐姐,或者和村子同龄的朋友,从那日头的中午出发,到薄暮渐渐飘上山岗,我们即将回归的身影印在小路上,一路欢笑,一路将半日的收获颤颤担在肩,或者沉甸甸拎在手,心里是很受用的。忽上忽下的山路在眼前变成了坦途。尽管沿路要翻越许多山坡,要转一道弯又一道弯,目的地在山的深处,屋檐隐在远远看不见的地方,但小小的心是野的,是不惧任何远途的,小小的脚如一双不停歇的翅膀。童年的记忆丰富多彩,和山有关。
张家埂村终留在记忆的深处,因为此前的画幅被时间的笔涂抹得面目全非:古树仍在,但潭没了,种在上的是各自为政的菜园和凌乱搭建的窝棚,树下低矮和谐的屋檐也不见了,是日益挺拔的争相媲美的簇新农村楼宇,连村后倚靠的山也日益显矮,因为挖土建房的实在太多,山只好让出地盘。古街前些年还在,还在固守阵地,可不知何时整修村道,也纳入改造范围,一条水泥路穿街而过,石道是彻底消失了。
没有了荷塘、古街和石拱桥(石拱桥也在一日洪水泛滥中自己结束了自己,建房挖沙掏空了桥基,桥的倾倒是迟早的事,现在一座水泥桥取而代之。都是现代的作品。)为元素的张家埂村对我失去了那份依恋,我也离开了村子,即使回去我也不回徜徉在张家埂村,寻觅曾经的足迹。只能在记忆中重温,重温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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